第116章(第2/2页)
天命不该是自私偏爱的。
天命不在郑闵。
天命在天,在地,在生灵。
如若天命当真一心想要舍弃这个百年的生灵,又何必生出一个裴扶光,让他在世间艰难行走至今。
又何必将那只救赎一般的小太阳鸟送到裴扶光的身边,最终点亮裴扶光的深渊。
沈溪年看着裴度好一会儿,半晌后,微一耸肩,也笑了。
沈溪年其实没有那种对天地的敬畏和面朝理想的坚定。
他就是他。
他知道自己是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活好每一天,关心身边在乎的人,不信神不求佛,不会对一些虚无缥缈的存在过分在乎——这几乎是现代人生存在社会中的通病。
洪水滔天的话,那就等淹了再说。
这给了沈溪年不论身处何种境地,只要心有所念,再艰难也要坚持下来的韧性,造就了他事事看开从不钻牛角尖的乐天派。
裴度却是个非常容易执拗的性子。
狠心的是他,果决的是他,但有时候,理想又天真的也是他。
所以他会深陷过往,会紧抓着感情不放,会想要和天命讲一讲道理,争一争朝夕。
不过,谁又能说哪种好,哪种不好呢?
沈溪年这么想着,心里莫名品出些趣味,只觉得他能和裴度相遇相知,也算是诸多机缘巧合碰撞出的奇迹。
于是他笑看向裴度:“好吧,那咱们打个赌?”
这还是沈溪年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要和裴度打赌。
裴度扬眉:“赌什么?”
“嗯……就赌,如果天命当真放弃郑闵,选择了黎民百姓,选择了我们,就算你赢。”
“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无条件满足的那种。”
沈溪年这话一出口,裴度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身体前倾,面色动容。
“但是!”
沈溪年抬起一根食指轻轻摇晃:“我知道郑闵的那七万大军有水分,这场造反不论郑闵能不能死得掉,都注定失败。”
以裴度的掌控欲,郑闵的身边没有他的人,沈溪年就把自己的小鸟屁股倒吊在房檐上。
这场造反注定沦为裴度在小皇帝登基前清理朝野的名头,大周想要新生,必须剔骨剜肉,空出位置提拔真正能干事又有热忱的人。
区别无非是郑闵活着被终身囚禁,还是气运消失死的干脆。
“所以我不和你赌这个输赢。”
开玩笑,沈溪年之前还偷偷发现裴度买了些床帐子里的小玩具,看的他简直头皮发麻,发现一个就没收一个。
他哪能不动脑子就敢许诺这个。
“我指的是,天命是否会放弃郑闵,收走他身上的所有气运。”
沈溪年的眸光闪动。
“你要是输了,就许我七天时间,在这七天里,我的所有要求你都要遵从,如何?”
裴度垂眸思忖片刻,朝着沈溪年伸出小拇指。
沈溪年笑吟吟抬手苟住裴度的小拇指。
“一言为定。”
“输的人可不准耍赖!”
***
郑闵的军队可谓是一路势如破竹,带兵围了京城。
泰安县主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一改之前的浮躁焦虑,重新变得稳重从容。
但行事间却没有了之前的锋芒毕露,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她母亲长公主的气度模样。
沈溪年最近常和谢惊棠在一处,母子俩头碰头,研究着如何能尽可能稳住动荡之后的各地经济粮价,抚恤多少最为合适。
研究着研究着,桌子边多了一个柳承,过了几日,又多出几个年岁不同却都言之有物的文人,再过了几日,桌边悄无声息长出来一个户部侍郎……
隋子明再度穿上了那件原本属于裴家的锁子甲。
裴度站在廊下,手中拿着装有沈啾啾一根鸟羽的荷包,眼中的温柔在抬眸时变得冷然凌厉:“去吧。”
“能杀便杀,莫要强求。”
隋子明抬手握拳,锤向左胸:“表哥,我疏忽过一回,轻狂自负过一回,那时我就发誓,再遇到他,我绝不会有任何的松懈。”
隋子明和裴度四目相对。
他们都知道,时至今日,裴度已经做完了文臣能谋划的全部,这一场,隋子明必须胜,还要胜得漂亮。
这样,他才能以军功承爵,才能有北疆有动荡之势时领兵镇守边疆的职位。
“表哥,二十年的回护顾念之情,子明铭记于心。”
隋子明的语气不似平日散漫,眼眸亮得惊人。
藏在纨绔表象下的锋芒挣鞘而出,坚不可摧。
“这一次,子明会带着吴王的人头来见你。”
裴度目送隋子明转身离开,就见这人才刚走出去几步,想起什么似得,转过脑袋。
“咳。”
“那什么,表哥,听说你和晞宁打了个赌……要是我在这场赌约里起了那么一点点的作用……”
隋子明抬手比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
“那我是不是也该有点好处什么的?”
裴度深呼吸,身为忍人君子的本性让他缓缓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隋子明看的脑中警铃大作,嘴上皮过之后,捞着自己的头盔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