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祺祥政变(第8/10页)
从《热河密札》记载的情况看,当时两宫太后针对谕旨的争议内容,特意召见了载垣和端华等人,但具体谈了什么并没有记载,只是说端华等人出来时怒形于色,而且太后依旧没有批准,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当天双方看起来,属于虽然都有一股无名火,但毕竟还没有直接发生冲突。然而次日上午,情况却出现了变化。
八月十二日(9月16日)上午,八大臣没等召集,便自行去见两宫太后。依旧是《热河密札》记载,说当时八大臣和两宫太后吵得很厉害,杜翰甚至肆意顶撞,气得两宫太后手都颤。当时两宫太后将其他奏折先批准下发,可是载垣没见到前一天自己拟定的谕旨,就是不接受其他的批示,用停止办公的方式搞对抗,由此双方陷入僵持局面。
一直到了中午,情况稍微有所缓和。西太后依旧坚持垂帘听政,东太后认为不如暂缓一步,毕竟目前身在热河,两个女人势单力孤,等到回了北京一切再从长计议,最终说服了西太后将谕旨下发。
两宫太后的妥协,让八大臣备感自豪。在他们看来,两宫太后同意下发谕旨,既是对“北京派”的绝好反击,又充分证明了八大臣才是这个朝廷的真正主人。他们自认为没有辜负咸丰皇帝的信任,也实现了咸丰皇帝制约太后干政的意图。
八大臣虽然专权跋扈,但他们确实是在尽心尽力地维护着咸丰皇帝的遗愿。但是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咸丰皇帝的去世,意味着朝廷风向标的转变。八大臣在策略上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没有选择与两宫太后联合,或者说是没有因势利导选择必要的妥协,而是将两宫太后拱手推向了敌对者“北京派”。当时身在热河的军机章京许庚身在给京师官员的密札里,就对八大臣面临的危局分析得很是透彻:
如二四者,可谓混蛋矣。夫今日之事,必不得已,仍是垂帘(温公、魏公不能禁止垂帘,诸公意欲加而上之矣),可以远祸,可以求安。必欲独揽其权,是何诚心?鄙意如不发下,将此折淹了,诸君之祸尚浅。固请不发,搁车之后,不得已而发下,何以善其后耶?此诸君所不知,旁人知之。不必为伊言,言亦不见听,徒觉多事耳。昔人云,霍氏之祸,萌于骖乘。吾谓诸公之祸,肇于搁车矣。高明以为何如?
许庚身是咸丰初年由举人考取的内阁中书,虽然入仕时间不算太长,但是很受咸丰皇帝的赏识,也算是皇帝身边的人,所以知道很多核心机密的事情。而且他对肃顺指使自己起草文件颇为不满,算是身在“热河派”中间的“北京派”成员。
许庚身在密札里说肃顺等人不识时务,即将大祸临头。可惜的是,八大臣作为当局者还依然感受不到来自外界的危险,不能不说是掌握权力者自大的一种通病。
如果抛开对任何一方的倾向性,只从权力斗争角度来看待八大臣的所作所为,不能不说他们的最大失策在于没有将兵权牢牢地抓在手中,对于有兵权的几个人,也没有很好地进行拉拢,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有时任兵部侍郎的胜保。
胜保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人。咸丰皇帝在位时,他见叶赫那拉氏生了皇子,便极力向叶赫那拉氏靠拢,因此胜保当时是太后一派的人。咸丰皇帝去世后,胜保扬言要清君侧,八大臣对他颇为忌惮。胜保在热河为咸丰皇帝吊丧期间,单独为两宫太后上折言事,事实上等于拥护垂帘听政。被触碰底线的八大臣当然不能允许这样做,于是就批判胜保违背了先帝的遗愿。打出了“先帝遗愿”这张王牌,胜保不得不自我检讨,但这就等于让他更加忠于两宫太后,同时也将他推向了“北京派”。
胜保在八月十四日(9月18日)到达热河的当晚,许庚身就拜访了他,目的就是刺探他的态度。让许庚身没想到的是,胜保的态度颇为明朗,充分认识到不回北京断不能发难的道理,这等于承认了加入“北京派”。这为“北京派”后来发动政变增添了底气。
八大臣并没有重视胜保这块宝,当时他们看重的掌握兵权的人物是御前大臣、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不重视胜保而重视僧格林沁,等于舍近求远。当时载垣亲自修书一封致僧格林沁,想要拉拢这位蒙古亲王。但僧格林沁的态度一直就倾向两宫太后,而且这位亲王在面对英法联军的时候,还曾经接受过奕的领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八大臣拉拢僧格林沁都有些无厘头的感觉。
纵观八大臣在咸丰皇帝去世后的表现,专权跋扈、威逼两宫太后、排挤奕、权力分配不公、没有拉拢该拉拢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他们是在奔往绝境的路上大踏步前行。真是应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而听政之争不仅让“热河派”陷进了“北京派”挖下的大坑,更是八大臣的敌对派正式联合的催化剂。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他们回到北京后见分晓。
7. 北京政变
八月十日(9月14日),恭亲王奕终于从热河回到北京。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回来。等到大臣们得到消息后,纷纷前往恭王府拜谒,都非常想了解热河目前的情况。但出人意料的是,奕始终守口如瓶,只说了两宫太后很快就会回到北京,太后和皇上一切安好,便不再透露其他内容。
当时,周祖培的态度变化比较明显,他担心奕回来后会将自己治罪。因为已经因病辞职的前大学士祁寯藻,从保定写信告诉北京的大臣,认为垂帘听政非本朝家法,董元醇的上奏绝不可行。信件内容一经公开,对北京的大臣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许多人认为垂帘听政不过是一厢情愿,等到太后回到北京,必定严惩董元醇和周祖培。
鉴于朝臣们紧张的情绪,内阁侍读学士恩承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奕,同时建议可以将两宫太后的旨意暗示给朝臣,以便稳定人心,但却被奕所否定。
在奕看来,两宫太后和自己好不容易为八大臣挖了“垂帘听政”这个巨大的坑,虽然周祖培出手太急,但八大臣还是按照自己的设想进入了圈套。而且,肃顺等人正得意忘形,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更加放松警惕。等八大臣回到京城将之一网打尽就可以了,现在没必要再张扬此事。
以今日视角来看,奕之所以能够胸有成竹,除了北京是他的地盘以及两宫太后是他的坚定联盟者之外,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就是洋人的力量。奕主张向英法求和,在当时赢得了洋人的好感,奕与之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因此在祺祥政变中,洋人也是奕所依靠的力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