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宋教仁被刺案内应宅所获函电文件检查报告(第4/6页)
证据移交中方后,因其内容主要为应夔丞与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往来函电,故必须洪述祖到案,才有可能定谳。但洪述祖此时已闻风潜逃至德人所管辖之青岛,而德国总督“必索取证据后,始允交洪犯至沪,受法庭审判”。故4月23日,程德全会同黄兴、伍廷芳、王宠惠等齐集交涉使署,检验物证,决定将应、洪往来函电要件寄至都中,俾得凭证,索取洪述祖早日归案讯办。[45]众人“以此项证据关系匪轻”,“似未便将原物寄交”,最后由黄兴等提议“将此项证据制成铜版,印刷多份,分寄北京总统府及内务部、司法部各机关”,“其字迹与字码永远可以保存”。遂由陈贻范招一摄影师,在交涉使署当众将重要文件分别摄影,原物则“暂存在交涉使办公处妥为保存”。[46]
4月25日,上海《时事新报》率先公布10件关键证据。[47]当晚12时,程德全、应德闳通电大总统、参议院、众议院、国务院,报告了案发以来租界会审应、武二犯,引渡二犯,移交证物,以及程、应等会同上海地方检察厅长等检查、拍印证据情形,并将主要证据“撮要报告”,共罗列了22件。电曰:
大总统、参议院、众议院、国务院鉴:前农林总长宋教仁被害身故一案,经上海公共租界会审公堂暨法租界会审公堂,分别预审,暗杀明确,于本月十六、十七两日,先后将凶犯武士英即吴福铭,应桂馨即应夔丞,解交前来。又于十八日由公共租界会审公堂,呈送在应犯家内,由英法捕房总巡等搜获之凶器,五响手枪一支,内有枪弹两个,外枪弹壳两个,密电本三本,封固函电证据两包,皮箱一口;另由公共租界捕房总巡,当堂移交在应犯家内搜获之函电证据五包,并据上海地方检察厅长陈英,将法捕房在应犯家内搜获之函电簿籍证据一大木箱,手皮包一个,送交汇检。当经分别接收,将凶犯严密看管。后又将前于三月二十九日在电报沪局查阅洪、应两犯最近往来电底,调取校译,连日由德全、德闳会同地方检察厅长陈英等员,在驻沪交涉员署内,执行检查手续。德全、德闳均为地方长官,按照法律,本有执行检查事务之职权,加以三月二十二日奉大总统令,自应将此案证据逐细检查,以期穷究主名,务得确情。所有关于本案紧要各证据,公同盖印,并拍印照片。除将一切证据妥慎保存外,兹特先撮要报告。(下略)[48]
4月27日,“《民权报》抄证据43件,送各报登载”,随即《中华民报》于当日刊登《铁证》,公布了43件函电文件,并“送铜版印件,要求非国民党各报同登”。[49]《民立报》《神州日报》也在当日刊登《宋案证据之披露》,前者公布了44件,后者公布了43件。[50]随后几日,《申报》和《顺天时报》又先后连载《宋案证据全录》,均为53件。[51]
宋案主要证据由此大白于天下,举国为之震动。需要指出的是,在程、应发出通电前一天,由于武士英在狱中突然死亡,各方议论纷纷,《神州日报》曾为此发表评论,提醒当事者应尽快将证据全数公开,否则人心将更疑惑。其言曰:
凡应犯家中搜出之罪证,尤当及今从速宣布,尤不可不及今将搜得之物全数表示,以供研求,俾其真际豁露,不致再为造谣者利用,此固确不可易之办法也。若必掩此露彼,但为断章取义之宣布,不使事外之人窥见全体,则人心之疑,必且加甚,此案即欲祈成信谳,其戛戛乎其难矣。此又吾人所敢为当事忠告者也。[52]
证据宣布后,由于程、应通电中有“撮要报告”字样,舆论果然纷纷提出质疑。就在4月27、28日,一篇题为《宋案证据之研究》的文字,先后在《时事新报》《神州日报》《大共和日报》《申报》《时报》《民报》《民声报》等多家报纸刊出,随后几日又被《大自由报》《国报》《新世纪报》等转载。其中写道:
应夔丞家内所搜出之物件甚多,在理应一律宣布,无论其关系宋案与否,庶足以息群疑而见真际。若有所宣布,有所不宣布,则所不宣布者果属何物?有何原因而不宣布?由是所宣布者亦不足以坚国人十分之信心。此关于宣布宋案证据一定不易之理也。[53]
国民党《大中华民国日报》称该篇文字为“袁党公布”,[54]然而,文中观点实际上代表了当时不少人的疑问。如《亚细亚日报》指出:“程督来电所纪应、洪之来往函电,均系断章取义,线索不清,而据沪上一方面之报告,其中不免有所偏重。闻所纪各电,政府多已抄得全文,其中有关系共进会者,有关于欢迎国会团者,有关于宋教仁所办提票及其骗案者,而程督之报告,仅其疑似之词,归纳于刺宋之一系,其中是非真象,当由全体之确据有以证据之,甚未可以片面之截取文词,即用以断斯狱也。”[55]这实际是批评程德全等人回避了宋案的复杂性,而将其情节简化为“刺宋之一系”,并据此有选择地公布证据。又如,“超然百姓姚之鹤”发文写道:“今者证据已由程、应二公以行政官之手续择要宣布,似此案之真相可以全形毕露矣。然而,今日一般舆论,对于该项证据,甲派之周内,乙派之辨护,观连日本埠各报所载,仍有绝对相反之点者,何哉?盖应犯家中所存之证据,阅程、应通电有‘择要宣布’之语,则原件必不仅止此数可知。且就所布各件言之,字句费解及言词闪铄、不甚明了者复居其半。综是各因,遂生出一种汉儒门户解经之现象。此实今日甲、乙两派相持之故也。”[56]这是将各件证据言词之闪烁、费解及各派对该项证据解释的纷歧,归因于证据原件未能全数公布。《时事新报》驻京记者禅那也写道:“程督既通电后,国民党派皆以为证据确凿,政府万不能逃其罪者;而非国民党派谓程督在沪已失其自由,围绕于其旁者皆国民党人,其发电时必经国民党之手,其应夔丞铁箱中之证据尚不止此,其关于非政府一方面证据尚多,此电专摘其与政府关连者,断章取义,不完不备,不过欲坐实政府之罪耳。而所谓证据者,亦属于应与洪之关系,非赵与洪之关系,不能据洪、应一方面之词,硬坐为赵罪。此又程电通告后舆论之一班也。”[57]这又是明确指控国民党为“坐实政府之罪”,在宣布证据过程中作弊。而署名“剑农”者,则在其文章中批评程德全等以主观意思宣布证据,并对未来审判能否顺利进行表示担忧。其言曰:“至近来处理此案之手续,其最荒谬可笑者,则证据不完全是也。夫应犯家中所抄出之物,较之四十三件之书面,奚啻倍蓰,若谓其他各件皆无关本案,则此事纯属主观,又乌可之〔以〕行政官之自由意思为之?然则各报所传证物中牵连某伟人丑事多为程督所燬,或非子虚也耶?近日洪述祖将引渡矣,将来辨论公开之际,设洪、应二氏坚以证据不完为词而拒绝审判,则判决此案尚待搜罗证据,程都督咨京之五十三件尚未宣布者,容有一二可定爰书乎?”[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