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爆发

死者的世界本该是静谧的。

随着探索的深入,诺瓦发现这座巨大的地下迷宫初步估计至少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它的前身大概是一座荒废的采石场,甚至不少地方还残留着矿坑倒塌的痕迹——后来被用来堆放那些因瘟疫、战争与饥荒而死亡的大量尸骨。他怀疑其中最古老的那批尸骨,便是曾经在卡西乌斯一世执政时期爆发的“黑色瘟疫”中死去的平民。

墓穴里的地道错综复杂,拥有无数房间和密室,稍不注意便会迷失方向。墙壁深处的尸骨层层堆叠,也许已经埋葬了几百万死者,而那些近期有活人行动痕迹的部分,按照神眷者的说法,依据“风中得到的讯息”,不过占据整座地下城市的十分之一。

除了要忍受阴森恐怖、肮脏昏暗的恶劣环境之外,还真称得上是一处合格的藏身之处。

杀死了一批生命之子后,教授瞧见了那些被抓来的“祭品”——最后他们不得不给了他们一个痛快,毕竟哪怕是治愈法术也做不到令肉块变回人类。

“您还好吗?”

有人在他的背上不断地温柔拍抚着,脸色苍白的黑发青年头也不抬,缓缓摆了摆手——他看起来像是要在那几乎将他整个人绞成干尸的巨大压力下试图将胃袋吐出来,但最终没有成功。

“我没有问题。”诺瓦有些疲惫地本能向身旁有着人类体温的存在稍微靠近了一点:“不用管我,我很快就会适应。”

“……您本无需适应这个。”阿祖卡沉默了一会儿,扶在对方手臂上的手指紧了紧:“只要您开口,我会处理好一切。”

尽管他的理智明白这一切的必要性,但在情感上,他依旧愿意为他分担世间一切疲乏、痛苦与罪责——可是他的协作者是一位谨慎多疑到神经质的君主,贪婪地将一切重担背负在自己身上。

从他的角度来看,仅能瞧见宿敌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动着的眼睫……他还是年轻青涩的,甚至会因为过于惨烈的画面流露出脆弱的神态——但他依旧和记忆深处那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血色暴君产生了微妙的重叠。

“……不,这是迟早的事。”那个人的声音重归了冷静无波。黑发青年站直了身,面无表情地用拇指擦去了嘴唇上残留的液体。

他抬起眼睛,烟灰色的瞳孔冷漠而澄澈地倒映着周遭的一切:“阿祖卡,这是战争。”

战争的彻底爆发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外来者惊悚地发现白塔镇的半边天空忽然被一种比火烧云还要明亮瑰丽的火光照亮了,冬季干枯的空气令火势以一种不可匹敌的姿态膨胀,汹涌的火焰与浓烟舔舐着天空,将那座古老的木质结构教堂烧得发出凄厉颤抖的呻吟。

几名被困在教堂中的裁决者迅速踹开变形的木门,捂着口鼻向外跑——但是迎接他们的只有枪口。

最前方的裁决者甚至来不及穿戴盔甲,他的胸口炸开血花,满脸茫然地倒下了。哪怕是术士,也无法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阻挡那平均以三百米每秒的高速冲出枪管的小小铁球。

其余反应过来的裁决者立即试图施展法术——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异常刺目的闪光,古老的街砖被炸得四处飞溅,硝烟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一场血腥无比的缠斗。

突袭教堂的都是些不到三十岁的镇民,他们中的一部分负责直面那些被土炸药和闪光弹搞得狼狈不堪的裁决者,然后借助对于地形的熟悉开始向着小巷深处撤离。另一部分则手持枪支,躲藏在教堂附近的居民住所里,时不时放冷枪掩护同伴。

一名暴怒的裁决者对准了子弹袭来的方向——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此起彼伏的尖叫,那栋二层小楼顿时塌了半截,等到烟雾散去些许后,垮塌下来的砖石下正压着半截淌血的、一动不动的尸体——但是那名裁决者同样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击穿了大腿,正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一个女人发了疯似得扑过来,用菜刀砍下受伤的裁决者的脑袋,而她自己也因术士临死前的反扑被炸得没了气息。

呆在教堂里的裁决者并不多,前来支援的裁决者绝大多数都在异端裁决所里。但是很快光明教堂失守的消息便传到了镇北,越来越多裁决者赶去发生暴动的教堂。

被惊动的治安官们则有些犹豫不决,教廷的残忍与出尔反尔同样得罪了他们中的一批人,加上治安官中有许多本地人,心底并太不乐意为了一群外来的白袍子,将枪口对准那些日常相见的、甚至有血缘关系的镇民。

不过很快他们便失去了纠结的资本,几名蒙着脸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异端裁决所的城墙,没有任何交涉就将负责看守的治安官绑起来丢在墙角,枪支弹药也被收集起来,在空地上堆成了一堆。

其中一人蹲在治安官面前,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脸:“先生,不好意思,这些炮台已经被我们征用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为首的治安官语无伦次地骂道:“你们这是想叛乱吗?!”

他从高耸的城墙向下望去——沉默的人群,闪动的火把,简直像是一条从地下淌出的、无声无息着闪闪发光的河流。

“可别胡说。”达尼加耸了耸肩膀:“我们不过是想救出那些被教廷关押在监狱里的同胞罢了——你看,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监牢的钥匙在二楼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房间的上锁抽屉里,由一个叫‘卡斯特’的裁决者保管。”

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达尼加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和为首的治安官一同抬头看去——说话的人居然也是一名治安官。

“——你他妈的疯了?!”为首的治安官惊怒交加,大声呵斥着自己的同僚。

“教廷把我的女孩,还有我的老爹抓了进去。”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治安官格外简短地回答:“他们全都没有回家。”

没有人说话,沉默在人群中蔓延着。

良久,为首的治安官忽然吐出一口气来,颓然地闭上眼睛,瘫软下去:“……我第一天来这儿工作的时候,这些炮台就呆在这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会用这种老家伙——放开我,拿枪抵着我的额头,这样我‘不得不’教你们如何使用。”

赶去教堂支援的裁决者们很快便发觉了哪里不对。曲折狭窄的街巷寂静得可怕,他们缀在后方的一人忽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又在下一处街角发现了对方的尸体。

裁决者们彻底警觉起来,伴随着低低的吟唱,一道闪烁着符文的屏障出现在他们四周,试图抵御来自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