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委屈
塔隆脸色一阵阵发青。
身为圣者,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神明的恐怖之处,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被强行“催熟”的圣者。哪怕仅仅是站在这位存在面前,他都觉得自己仿佛一只在飓风面前瑟瑟发抖的蚂蚁。
阿兰部落的小王子还狼狈地躺在神明身旁那个无信者脚前,四肢不正常地僵直着,仿佛一只被割喉放血的羊。但年轻人被血液和泥土糊住大半的脸上依旧呈现出得救的欣喜,与极致的、饱含杀意的暴怒。
杀了他们,杀了那些冒犯阿兰王室尊严的虫豸,小王子吐出混着血沫的喘息,含糊不清的,向着阿兰部落唯一希望的方向,颤抖着伸出手指。
“黑夜与死亡之神萨缪尔的奴隶。”
金发的神明冷淡地垂下眼睛,注视着小王子手臂上被磨得血肉模糊的皮肤,哪怕是这样,依旧能清晰瞧见黑夜神神印的痕迹。这种东西不仅仅生长在皮肤上,它会刻入血肉,融入骨髓,深入灵魂。
塔隆沉默着,手指在衣袍的遮掩下痉挛颤抖。
阿兰部落的两位王子中,大王子尼特就是个十足的蠢货,自视甚高,还时常对他出言讥讽,以至于卡戎王曾在暴怒之下公开斥骂他这个大儿子被羊水呛坏了脑袋。小王子哈迪虽说暴戾恣睢,行事容易冲动,但好在智商正常,而且对他恭敬有加,足够听他的话。
卡戎王已经老了,甚至可能活不过这个春天。他最看好的小儿子绝不能折在这里,周边虎视眈眈的王室外戚和灰域联盟的其他部落如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鬣狗,来自银鸢尾的报复更如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
强行成为圣者并非没有代价。自成为圣者的那一刻起,他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处于涨裂的隐痛中,并且愈演愈烈。塔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等他死后,仅凭大王子尼特绝对护不住阿兰。
——所以他要在一位神明的脚下,带着阿兰部落的小王子一同逃离此处。
黑暗突然笼罩了整条暗巷,然后是一阵陡然爆发的耀眼光芒。教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睛被人捂住,脊背撞上胸膛,风声在他耳边嘶吼咆哮着,但他身后就是风暴的主宰者。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诺瓦眨了眨眼睛,将脸上的那只手拽下去。黑暗已经彻底散去,暗巷里一片狼藉,砖石毁坏,墙壁坍塌,仿佛被什么东西炸了一遍似的。
“传送卷轴?”教授挑起眉来。
按理来说这玩意儿珍贵得很,至少在那场海难之前他从未见过,哪怕想找一个拆开研究,想得抓心挠肺,依旧愣是没找着——结果自他跟在男主身边,又简直和大白菜一样泛滥,难道这也是主角光环的一部分吗?
“没错。”另一人不知道他的腹诽,伸手理了理自家宿敌的衣领,语气淡淡地:“经此一役,塔隆应该伤得更重了。”
那家伙的本源简直像一只粗制滥造的气球,实力也不如正常的圣者,甚至活不了太久了——也许这就是对方身上并没有黑夜神神印的原因。
“暂时死不了,我有控制——更何况那家伙身上有黑夜神的神力。”见人皱眉盯着自己,阿祖卡微微笑了起来:“请您放心,我不会违背您的命令。”
他只是单纯的、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罢了。
巷外开始变得嘈杂起来,被这巨大动静惊动的锈铁集市众人开始往此处赶,教授瞥了带着温和笑意的救世主一眼,忽地捡起已被某人丢弃的脏斗篷,毫不犹豫地往人头上一盖,又往自己脸上、身上抹了一把泥,二人顿时变得狼狈起来,然后拽着另一人的手腕就开始往巷外跑。
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劈头盖脸的泥水猝不及防弄脏头发、衣服和脸颊的公主殿下:“……”
真是……熟悉的一幕。
见有披着脏兮兮斗篷的可疑人士一路狂奔,开始有不明所以的打手追着他们跑,撞翻了摊位无数,引得斥骂、尖叫声一片。眼见身边人喘息声渐渐紊乱粗重,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阿祖卡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诺瓦忽然感到自己脚下一轻,仿佛有无形的气流拖拽着他,牵引着他,身体顿时轻盈起来。
没了体力拖累,凭借着方才对于整座集市地形的考察与了解,黑发青年抓着同伴的手,七拐八弯着迅速甩开了追兵。但锈铁集市就这么大,好几次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几乎要抓住他们的衣角。
“是逃跑的奴隶!”
有人敏锐地瞧见了教授腕上的镣铐,顿时高声呼喊起来,不善的人群越来越多,直到几乎跑遍了整个锈铁集市,他们终于被逼进了死角,形容狼狈的黑发奴隶面露绝望之色,死死将同伴挡在身后,瞧见对方外貌的打手顿时露出饱含黏腻恶意的狰狞笑容。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用森冷的刀尖冲人比比划划:“怎么着,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人操你?”
一道声音忽然横插而入:“这是我的主人的奴隶。”
一个高大的棕发青年挡在了二人面前,偌大的黑血印记挡住他俊秀的大半张脸。一般来说,针对这种外貌条件优秀的奴隶,奴隶贩子会另寻其他部位施加黑血印记,而不会如此这般……极尽侮辱之能事。
所有打手面面相觑着:“格雷文?”
一人皱眉道:“红蛇大人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两个奴隶?”
“今天新收的,主人很看重他们。”名叫格雷文的青年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像是在确认身份。
结果恰好此时藏在黑发奴隶身后的那人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了半张脸,格雷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他的声音依旧毫无变化,沉稳有力,十分有说服力的模样:“我会带他们回去,一切惩处自由主人决定。但诸位若是伤了他们,以主人的脾气,怕是……”
刚才那名打手还不甘心:“红蛇大人的奴隶怎么会突然自己跑出来,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格雷文忽然嘘了一声,冲他们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他们手上的武器。顿时联想起一向和红蛇不和的“短刀”,众人立即了然,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格雷文一眼。
他们这种小喽啰可不想掺和到这个级别的明争暗斗中。
放松下来后,那些打手又污言秽语不断:“那你可得把他们看好了,否则等红蛇大人回去了,恐怕早就被人——”
“那是自然。”格雷文面不改色,又冷声冲二人命令道:“愣着干什么?不想死就和我走。”
教授眯起眼睛,看着棕发青年的背影。对方头也不回挡在他们面前,但又丢下了一句几不可闻的“别怕”。
……找到了。
他握紧身旁人的手腕,明显感觉到这家伙的忍耐似乎快要到极限了,大概是洁癖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