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念深情(第10/10页)

魏晋时,喜欢唱挽歌与名士的个体生命意识觉醒有关。

在这种觉醒下,面对时光的流逝与人生的无常,渐渐形成一种“悲”的审美。

他们比前代更为珍视生命,因为他们发现了生命中的美。这美既来自精神的自由、人格的独立、情意的酣畅,也来自山川的秀澈,乃至云霞的高洁。

这种美,甚至还来自他们自己的形体和气质,你看在魏晋时期,形容一个人的容貌、举止和风神,用的都是绝然鲜亮的语言。

向死而生。

魏晋人物对死亡的叹息,实际上是歌咏和发现了生命的灿烂,在最大的痛苦中顿悟了“生”。这种自觉的生命关照和生命审美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从这个角度看王濛之死,听他那一声叹息,总是关情而令人落泪。

人何以堪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桓温“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相貌雄壮,加之其粗犷的风格,而为当时的名士所不屑,轻其为“兵”,那便是粗鄙之人了。

其实,桓温自有情怀。

晋穆帝永和十年(公元354年),桓温率军四万北伐前秦,越秦岭,于陕西蓝田大破前秦军,兵锋直指长安外围的霸上。当地百姓沿途迎接,上年纪的人忍不住大声哭泣:“多少年了,现在又看到了汉家军队!”

此次出征,终因补给不足而被迫撤退。

两年后,桓温再次北伐,矛头指向的是洛阳,强渡伊水成功,大败羌人姚襄的军队,收复了故都。在当时,这被看作惊天地的大事件。

晋哀帝隆和二年(公元363年),桓温被任命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随后又兼领荆、扬二州刺史,集东晋军政大权于一身。

晋废帝太和四年(公元369年),桓温率军五万北伐前燕。

路过金城,看到自己做琅邪内史时所栽种的柳树已经很粗了,想起这些年的风云往事,一代枭雄不禁慨然叹息:“树木尚且如此,人又怎么能够经受得了这岁月的消磨!”手执柳枝,泪流满面。

作为一代枭雄,桓温是粗线条的;而执枝流泪,又是细线条的。

一个是远景,一个是特写,放之于历史的长河中,这样的情景总是动人的:永嘉之后,人间多舛,时光流逝,生命艰难,桓温之泪,百感交集。

终当为情死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圣人有无“情”?

这是魏晋名士争论的焦点之一。

庄子认为圣人无情,“竹林七贤”中的王戎深以为然,同时又认为粗鄙之人不懂情,知情而难忘者正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名士们。

魏晋真名士,人格独立,精神自由,尤其重情。

这里的“情”,当是“私情”,但却是博大的,它不是简单的爱情或亲情,而是一种被发现了的精神世界的情怀,正如主人公所说的:“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

王长史是王导之孙王钦,字伯舆,官至司徒长史。

晋安帝隆安初年,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正于家中守孝的王钦起兵响应。

后王国宝被杀,王恭罢兵,去王钦职并令其息兵,后者不平,兵指王恭。王恭以北府兵悍将刘牢之击钦,王钦失败,自此从人间蒸发。

但是没有关系,他登茅山留下的那句话,一直让人无限感怀地流传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