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见老六(第2/2页)

但在这神树山庄的当年,一切苦难,一切疼痛,都是真切。

就像阴雨天里隐隐作痛的旧伤,总在某个时刻让人记起当年的锥心刺骨。

此时,月薄之在旁边走过。

铁横秋忙收敛心神,站定在树旁,左右看了看,却又惊讶怎么明春和汤雪又不见了影子?

月薄之抬头看着这一棵树,又看了看铁横秋:“这院子和我母亲在世时一样吗?”

“几乎一样。”铁横秋答道。

月薄之嘴角抿出意一丝冷笑:“那就是不一样。”

说罢,月薄之再不看院中春色一眼,索性转身走入屋内。

铁横秋亦步亦趋跟着。

月薄之却站定在门前,忽然转头看铁横秋:“你怎么回事?”

铁横秋一愣:“我?我哪里不对了?”

月薄之说:“你一脸死人相。”

铁横秋:……这么美丽的男人,怎么和明春一样嘴臭臭的。

铁横秋掩饰般地垂眸:“只是故地重游,有些感慨,而且一路风尘,也略有些疲惫。”

月薄之颔首:“那你早些歇着吧。”

说罢,月薄之就进了屋子里。

铁横秋的确格外疲惫。

他走进偏房,熄了灯烛。

他在床上躺下,看着屋顶,辗转难眠了半夜。

到了子夜昏昏沉沉要睡下,却突然浑身一激灵,坠入噩梦里。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手无寸铁的凡人,被扯着脖子往泥里按,拖拽着丢入狗屋,吞着发冷的剩饭,都能幸福得流泪。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捞起一般。

黑漆漆的房屋里,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映照出模糊的轮廓。他心绪难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心神恍惚间,他披衣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了院子。

铁横秋踩着青石小径走出院门,夜色笼罩下的神树山庄静谧诡秘。

盘根错节的树干如同被踩在脚下的巨蟒,蜿蜒交错成山庄的基座。

一阵夜风吹过,带起树根缝隙间的沙沙声。

剑士的直觉让他猛然回头,赫然对上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迅速收敛了全身的战意,垂眸敛目,恭敬地行礼道:“柳庄主。”

柳六从婆娑树影间踱出,月光下锦衣泛着柔和的光泽,下摆扫过落叶时带起细碎声响。

他笑道:“你是月尊身边的侍从,是吗?”

铁横秋听着他的嗓音,与少年时截然不同。当年那个嗓门尖利如刀的少年,如今嗓音已变得温润,却像裹着寒霜,稳妥地将尖锐刻毒包裹在儒雅外衣之下。

铁横秋把头垂得更低:“正是。”

柳六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指尖在叶脉上轻轻摩挲:“你叫什么名字?”

铁横秋答道:“鄙姓铁,名横秋。”

“哦,原来你叫铁横秋。”柳六笑笑,忽而把手按在铁横秋的肩头。

铁横秋下意识想躲,却发现躲之不及。

那只手分明是松松垮垮搭着,偏生像生了根似的扎进皮肉。

铁横秋悚然一惊:柳六的修为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倒是一个好名字。”柳六指节微屈,“铁横秋——听起来很有风骨,像一个剑士该有的名字。”

铁横秋默然不语,并非他有意不答,而是肩头传来的压力愈发沉重,仿佛有千钧之力压顶而下。他不得不调动全身真气,与之相抗。

柳六察觉到他的抵抗,嘴角微扬,掌心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铁横秋浑身一震,后颈渗出细密的冷汗,膝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腿肚子都哆嗦了,跪下来不更舒坦?”柳六歪头打量他发颤的膝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泥狗子?”

“泥狗子”三个字在铁横秋耳边炸开巨响。

铁横秋猛然抬头,正对上那双盛满嘲弄的笑眼。

柳六忽然撤去了掌心的力道。

铁横秋恍惚间以为压力已消,正要松一口气,却不想下一瞬,柳六的手掌再度重重压下,力道比先前更甚。

铁横秋眼前炸开金星,膝骨发出细碎的裂响,像是冬日河面薄冰猝然崩开。

腿肚子直抽抽,骨头缝里仿佛有砂砾在磨。

他咬紧后槽牙,喉头泛起一股腥甜。

鬓角的冷汗滑进眼角,刺得他眼前模糊一片,却始终能看地上映着的影子:那团佝偻的黑影正梗着脖子,把脊梁抻得笔直。

柳六眉梢微动:“你还真学会把自己当人看了?”

说罢,他笑容更深:“这么着反而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