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说罢姑媳二人便去腾出后日要用的那些扁担挑筐,并麻袋之类的东西了。

崔家一整日都怨声载道的,季胥沿路归家,正好听了去,是廖氏的嗓门儿:

“这狗贼的粮贾!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家里稻谷昨儿便宜卖了,他今日倒颠来了!”

原是粮贾不止一波,在各乡各里,都来了收粮队伍,大肆收购秋收之粮,偏偏崔家将家中口粮以外的粮谷都卖了,换成银钱捏在手里,这一算亏了不少钱。

季胥这路家去,迎面撞见一行牛车拉了些粮食,引车的汉子们操着关东口音。

本固里不比盛昌里富裕,能有许多余粮,多数人家赋税后剥掉层皮,不过剩了些紧巴巴的口粮,少有人家还有卖的。

当然,也有些人家缺钱,见今年谷价好,便一咬牙,把口粮也卖了换钱的。

王家便是这样。

只见王利在草舍前蹦高来招手,“粮贾!粮贾来我家!”

他妹妹王绵不满三岁,也蹒跚来门前,学舌道:“粮贾来!来!”

兄妹俩被北风冻的同样流鼻涕,王利总是捏着袖子往人中一揩,只着这件独衣裳穿久了,那袖口便浆住了一层硬壳。

妹妹那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季胥。

“在做什么?”季胥过路时问道。

王利高兴道:“听说今年谷价比旧年好,我家要卖稻谷换钱,换些便宜的豆子来吃。”

篱院内,西屋门敞着,只见王麻子夫妻一个张开袋口,一个从木仓里用瓢舀稻谷进麻袋,提至外头等着远处那牛车队伍。

曹氏亦是面有笑意,“难得的好价钱,便干脆都卖了换点钱,吃豆饭也一样的,你打盛昌里回来呀?”

季胥点了点头道:“婶儿家既是卖钱,何不晚些时日?”

“听说那粮贾只在这待两日,错过便再没这样的好价钱了。”

再个,本地粮肆收稻谷可不比他们外地来的,宰价更狠,一点不好都要挑,外地来的要量大,并不挑剔。

因而曹氏才这样忙忙的拾掇出来,如今只等那粮贾路过引进来了。

季胥想了想,同她说了些心里话。

王麻子见才提出去的两袋稻谷又被曹氏拎回来,因问:“怎么又提回来了?”

“先不卖了,”

曹氏道,“胥女说的在理,先观望些时日,日后兴许还会涨。”

冯家这厢,

都有些沉默,冯大两兄弟,一时不知该不该搬了。

冯富贞哼道:“她胥女说会涨便会涨?天下粮仓又不是她家的,信她的做甚!”

原是方才鲍予按徐媪吩咐,去寻那粮贾来自家,可巧走到王麻子家附近寻到的,见那粮贾分明看见招手去了王家,那家人忽又说不卖了,正骂骂咧咧,曹氏在同人告歉。

一问才从他家出来的季胥,方知缘故。

如今学着道:“秋收后有平准署来征公粮,现又有大粮贾大肆的收私粮,若是粮都捏在大粮贾手里,想来粮价免不了还要再涨,现那粮肆都卖到五十钱一斛了。”

“母,咱家也学王麻子家,再观望一番。”又道。

徐媪想了半日,道:“我看也未必涨,一年到头难得的好价,若不抓准时机,待价跌下来,白白错失多少银钱。”

鲍予又问道:“家里头口粮留足了罢?这到明年秋收,日子还长呢。”

“放心,口粮我自是留了,够吃了,这腊月置办吃食年货,正月招待亲戚,明年开春,恽郎在经舍要交一笔束脩,俱是开支,趁有这价,卖了粮也是笔进项。”

“不若再等等,咱不能全信那外地粮贾的,说过了今日就没这价了。兴许还涨呢?进项还多些。”

鲍予劝道,季胥相帮过她,她打心眼里觉着此人靠谱的,很信服那些话。

徐媪拉下脸,“你被胥女灌了迷魂汤了?几次三番为她驳我这君姑的话,这个家终究还是我做主,今日便卖!”

说罢指挥冯大两兄弟继续装袋装车。

话说季胥回了家,两个妹妹自外看邻里卖粮谷的热闹回来,说起哪家哪户卖了多少,得多少钱。

季胥思忖一番,仍去了趟陈家,找吕媪说了如今外地粮贾大肆收粮的事,说道:

“若是粮都捏在大粮贾手里,谷价终是免不了还要再涨,大母,您看要不要给本固里的乡亲们提个醒,先观望一番,别急着卖,许还能涨,

因我看有好些人家缺钱,连口粮都卖了,将来价钱一涨,这样赚头全是粮贾的,苦的还是辛苦种地的乡亲们。”

吕媪颔首道:“你这话在理,只是你我两家,人微言轻的,恐怕去说,也无人信服,得找乡啬夫,若是他的话,大家听着方觉有分量。这样,这是宜早不宜迟,我叫上你陈大父,这就去寻乡啬夫。”

乡啬夫乃一乡之长,居于孝顺里,陈老夫妇引路,领着季胥,一并往孝顺里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季胥头次踏足此地,孝顺里不比盛昌里富裕,但整体也比本固里条件好。

柳垂河堤,鸡鸭走地,偶尔能见家门前黄发垂髫,一副怡然自得的生活景象。

尤其路过书舍的院子时,书声朗朗,一派祥和。

他们寻上乡啬夫的住处,其妻在院内洒扫,两个孩童偷偷在玩水,听了来意后,其妻隔着矮院墙道:

“夫君不在家,一早便去县里了,这会子应该在乡亭里,你们去那处寻一寻他。”

乡亭离这倒不远,就设在孝顺里附近的乡道口上,亭门高大,两侧连接牛脾山的峭壁,这条乡道蜿蜒曲折,形似蛇,被称作卧蛇谷,是进出牛脾乡唯一的甬道,亭门每日早晚由亭父开阖,起到管理人口进出的作用。

亭门旁围有院落,远远还能望见院内耸立的角楼,近前了,院外砌有一面石墙,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模糊,依稀还能辨清,是秋收后的“赋税通知”。

县官府下来的通告,一般都会在上头张贴,有时是布帛,有时是直接书在石墙上,对于过路的乡民而言,十分醒目。

说明来意后,看门的亭父朝其中一间房屋指了指,“在里面,和亭长说话呢。”

只见院中停了一排牛车,车上堆满鼓囊的袋口,伙计们在卸车辕,将牛牵去后头的牛马厩喂草,季胥向亭父多问了一句:

“这些可都是外地粮贾的车?”

乡亭内还有屋舍、厨、厩,不仅接待办事官吏,也给外出的平民百姓提供付费住宿。

还得做清洁的亭父说道:

“正是咧,待到明日才走,瞧这一地的牛粪。”

乡啬夫梁兆是个中年男子,合中身量,蓄着须,头戴旧巾帻裹发,一身灰旧的右衽长袍,平素似很亲和的模样,听了季胥所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