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先前那东钻西窜的猛物,在男子肩头,已然奄奄一息。

众人又是惊,此人胆敢只身夜入深山,又是眼热,这野猪竟被他给逮住了,那可是数百斤的荤肉!

“田啬夫手格猛兽,到底比我们这些人加一起还强。”

“我们方才费好大劲,不过白忙活一场。”

“这么大一畜生,您打算怎么着呢?”

里民言语纷纷,一年到头难开两次荤,说不打那肉的主意,那是假的,因都话中有话。

只见田啬夫力举百斤野兽,臂膀肌肉结实,春寒料峭,不过一身单的皂襦,一方抹额青帻,稳步如飞,不似他们,空手走这雨后的山路,都有差点摔个大跟斗的。

“背去肉肆卖了。”

听田啬夫如此道,众人心内灰了下来,他们虽眼馋这肉,但到底是人家才有这本事猎来的。

况且此人虽只是田部的田啬夫,小官末流,却也比他们这样的三尺素身要强,总归监管着千亩公田,春日统计田亩、秋日征收田税,这样的事上都能见过这田啬夫身影,并不敢开罪了去。

禁不住艳羡不已,“这猪少说得有三百斤,能卖上千钱了,啧啧。”

“田啬夫您上那深山,可是常能猎着东西?”

“熊罴豹子狼,可有猎过?”

“竟不怕那些畜生?隔壁廖氏里有个进了深山连尸骨都找不着的。”

众人见他背着弓箭,一路下山,遂问东扯西起来。

田啬夫不过拣一两个回了,这样一个并不多言的人,听他主动提及道:

“这畜生前腿上有伤,是你们扎的?”

王麻子抢道:“正是!我们合力将他捕了,陈老伯用尖木……”

将这过程说的详尽,尤其说他自个儿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田啬夫面上没有表情,只听他道:

“既如此,这畜生我也不卖了,拿来诸位分了,不教乡亲白出了力。”

“好好!”

“田啬夫真是慷慨能舍之人!”

“去我家分罢!我家就在山脚下!”

“还是来我家,家里有把很利的大铁刀,回去便让家里妇人烧上滚滚的热水,快的很!”

众人面色转喜,手舞足蹈的延请引路,把田啬夫团团围住。

季凤听了,对这肉也有想头,可惜个子矮,只能在外头蹦起三尺高,说:

“田啬夫来我季家二房!我家这会子灶膛里留着火,大鬲中就有热水呢!”

这分豕肉,若是借了谁家的场院,烧了谁家柴禾,理应给这家多分一些,不怪大家争先恐后了。

“去她家,我有能割肉剔骨的匕首。”

视线穿过人丛缝隙,他看住外头安静举着火把的季胥道。

众人一听,说:

“也好,这猪在胥女家发现的,在她家分肉,倒有始有终了!”

再个,他们其中有的前阵子枯水期,在胥女那汲水吃,还吃过人家炸的爆鱼,哪能不领情?这便宜若让别人占,他们兴许还不饶过,若说给胥女,便是情愿的。

说着,便簇拥着向季家二房去,大声喧哗着,热闹喧阗。

“真教猎回来了?”

有闻声披衣出来张望的,见这行浩浩汤汤,满眼艳羡道。

“都是田啬夫的功劳!这会子正要回去分呢!”

“早知这样,我就去了!”

只当这次也只能撵这畜生回山里,断不可能猎住,现见为首的田啬夫背回一头猪,有的肠子都悔青了。

廖氏转头进去,便数落起丈夫崔大来,

“说说你,要扭脚也不挑个好时候,今夜但凡去了的,都有豕肉分!瞧瞧那王麻子威风八面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他猎回来的。”

一时出来不少人,觉也不睡了,跟着去瞅杀猪,在本固里这穷地方,可是难得的热闹事。

回到家,季胥将两条木案搬至院中,田啬夫将肩上的野猪一卸,重重落在案上,嘭的一响。

季胥随后将陶盆抱了出来,放在地下,

“这盆给你接猪血。”

田啬夫点了头,只见他将箭矢抽出来,猪血涓涓的落在盆内。

“这血烫熟了,拿来做羹菜是极其新鲜的。”

季胥说了,又提了一大桶的热水出来,这是烫猪皮用的。

一桶还不够,季凤在灶下紧锣密鼓的添柴烧火,小珠也醒了,帮着抱柴禾。

季胥先后提了三桶滚水去,配合的,用瓢浇在猪身上,顿时腾升起一股泛着腥气的热雾。

其余众人在案旁燃了篝火照明,那野猪的皮毛一下清晰了。

只见田啬夫身手利落,一柄利刃,斜斜的将那灰黑的毛流刮了下来,季胥一瓢水冲了,便露出白白的猪皮。

后又翻过来,刮净另一侧的毛,再开膛破肚,肺、心脏、猪肚,这些脏器一一摘下,丢在另一条案上。

见那匕首小巧,在他手中,却像屠刀,轻易便将肉划开,一道道的撂过去。

那猪后腿,剔的十分好看,是个琵琶状的。

肚膛里的肥膘,更是一手撕了下来,向案一甩。

看的人乍舌,

“好巧的劲儿!”

“听说田啬夫从前跟了父翁,是做杀猪的,难怪有这样的手艺呢!”

田啬夫手上微停,满手血腥,匕刃的寒光在他凌厉如峰的眉棱一闪而逝。

向灶屋方向望了眼,里头季胥正在煮那猪血,麻布糊的格窗,隐隐透着人影。

他重新握紧了匕首,接着割肉。

“这肉你们咋分啊?有多的给我家匀一点呗。”看热闹的眼馋道。

“方才撵猪叫不动你,这会子咋不在屋里躲懒了?我们分肉没你的份!”季凤哼道。

后来肉割好了,这行人都推让功劳最大的田啬夫先挑,田啬夫则让年龄最长的陈老伯挑。

陈老伯托手道:“不敢当,没有田啬夫我们连猪毛都摸不着,田啬夫快别客气,挑罢。”

“对,您就挑罢!”

这点众人倒是有数,虽都有看准的肉,并不争抢。

一时等着田啬夫先选,胥、凤、珠三姊妹也在人丛里,季凤拉了季胥悄悄道:

“阿姊喜好哪块肉?轮到咱们挑哪一个?”

季胥将视线落在那猪后腿上,先前想做火腿的,这刚剔的后腿,形状好,肉质新鲜,做好了越放越有油脂,片下来咸香味美。

不过,她们排在后头,想是轮不上来选这个。

只见田啬夫刀尖点了点其中一条后腿,说:

“这个我要了。”

众人无有不应的,又让年长者陈老伯挑。

陈老伯推辞不过便上前了,并不托大,拣那带脂的好肉,而是要了一刀带骨猪头肉,并一个猪心。

“下个谁……胥女!胥女来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