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页)

如今见季胥又是雇人夯院墙,又是买牛车的,旁人概与她有说有笑,倒抢尽他们冯家风头,心里不自在,说:

“不就一辆牛车,好稀罕,谁家没有似的。”

“大母也真是,雇俩佣工能花几个钱,瞧我这身衣裳脏的,手脚都泡肿了。”

又是累,又是气,一时怨道,不禁红了眼圈。

“累了?去坐了歇会儿,这亩地剩了也不多,我一人就能插完。”

鲍予将她这气话听了去,说道。

一旁的妇人见冯富贞坐在田埂上,直揪那草根子,说道:

“我说徐姑,你家近百亩的田,今年怎的不雇人来相帮了?瞧把你家富贞给累的。”

徐媪正来送田间送晡食,因见那土垄上的热闹,正拉下张脸,闻言笑道:

“有什么累的,我做女娘时采莲采桑,上山打柴,回来还得种两亩地,也不觉累,她就是日子太好过了,合该吃些苦。”

一点不提家里在俭省的事,招呼亲戚们都来吃饭饮水。

食的春韭烩肉,那肉都切成沫了,日子哪里好过了,偏还这样说,冯富贞越发怄了肚子气,怨道:

“大母先前还说,胥女到底不能越过咱家去,如今人家夯院墙、盖牛厩,一雇就是十数人,还买得起牛车,威风凛凛的,哪里没叫越过去……”

被徐媪拉下脸剜了眼,声音方往低了去。

周边那片田也请了亲戚来相帮,田埂聚一簇在吃饭,说三道四的,也不避讳:

“我看胥女家有这势头,造房子、打井、夯院墙、又是买牛,那豆腐肆是真好的营生,倒是要赶上冯家了。”

“是咧,那豆腐肆才开多久,连牛车都有了,倒是冯家,越发穷了,瞧着都不雇我们做活了。”

听的徐媪沉了张脸,偏生人还向着这头大剌剌的问:

“徐姑,可巧你家老三不是成年未娶,我看配人胥女,倒不算埋没了他。”

徐媪连笑意都没了一丝,重着语气道:

“浑说什么?我家三郎是本固里唯一的读书人,合该娶大户小姐,怎能配个贾人。”

“又非市籍女子,到底是跟咱一样的编户民籍,还会赚钱,有何不好?”那妇人嘀咕道。

“混迹市井,钻营牟利的女娘,跟那些市籍之人没什么两样,这种人断不能进我家门。”徐媪道。

鲍予想驳什么,被冯二扯住袖子,便低头吃饭了,摇了摇头,只同冯二怨道:

“家里多少银钱都用在三郎身上了,束脩、买笔墨砚、买书简,因着读书要穿好的、用好的,

一年到头什么活儿不干,也就去年农忙沾了沾手,就这样母还说累着了他,春耕都只要他在家温书,也不见有个一官半职的荐举,什么时候是个头。”

冯二直扯她,示意她住声,被徐媪听见又该一通训。

在徐媪看来,冯三有官相,如今学经诵文,都在为将来荐举为官做铺垫,届时一人得道,全家鸡犬升天,是以徐媪素日待人和气,分外注重名声。

“季虎孩!”

只听的金氏一声震喝,撸了袖子从那牛车上揪下一个小兔崽子来。

原是季虎孩趁乱也混了上来,光为这处人多好玩,乐呵呵坐在后头,学着崔广耀摇头晃脑的。

不防被金氏逮下来,提着耳朵向家去,一路嗳哟叫唤,

“嗳哟……做什么揪我,我与广耀兄玩的,没和二凤、小珠她们三个说话……”

“嗳哟好疼啊,我分明没和她们说话。”季虎孩吃疼叫起来。

田里耕地的乡民见状,指指点点。

金氏面上过不去,不禁打了季虎孩两下,说:

“我几时让你别和她们说话了!那牛车人多,挤下来跌你一跤,看你喊疼不,还不回家去!”

季虎孩知道自己不能和二房的说话,可他觉着自己又没说,现下被打,嗷嗷哭起来,说:

“你就是让我别和二房的说话,你说了!”

一哭大家伙都看过来,金氏扯了他走的越发快了。

季胥将着车,看了那场闹剧,说道:

“早知一起头将他赶下去了,省的这两下打。”

季凤冲那头抬了下巴道:“谁叫他贪玩坐上来,讨打也是自己的事,该!”

说着话,车停进了院子,新夯实的院墙,乍一进来,视野不能直达外头,倒令季胥不习惯,围着转了圈,又将新买的铁锁安在院门上。

季凤跃下车来,已是在轰人了,

“坐好一段路,也该过瘾了,快快回家去,想像季虎孩那样等你们阿母来打呀?”

方恋恋不舍下来,咭咭呱呱的:

“你家牛车真舒服。”

“摇得我都打哈欠了。”

“这牛可真壮,我们这么些人都能拉的动呢。”

说起牛,季凤便去背了筐箩,兴致勃勃向季胥道:

“阿姊,我想趁太阳没下山,去找些狗尾草和苜蓿来喂牛!”

季珠正在抚摸那黄牛的皮毛,夸它温驯,闻言扭过头道:

“小珠也

去!”

季胥一面卸车轭与车辕,一面叮嘱道:

“别走远了。”

凤、珠二人应了,跑出去了,下剩的孩童也都陆续走开,有的跟着要去找狗尾草,有的家去了。

季胥将牛牵进牛厩,喂豆渣饮水安置,合门落闩。

至于那车,东西搬下来,则拉进隔壁的柴棚去了,收拾一番,院里又重新空旷齐整起来,时而传出哞哞的牛叫声,屋后的母鸡在打咯哒。

季胥一看,里头四个鸡子,个个拳大,便拣了出来,存在西屋的陶罐里,里头已是有十来个了,都是这阵子拾的鸡子,没吃了存起来的。

如今家里有五斛白面,六斛稻谷,一坛子仲冬腌的菹菜,两只火腿,有五斤腊肉腊肋,一罐新鲜鸡子,两袋子去岁晒的菜脯,诸如茭瓜脯、蕈脯、芦菔脯、蔓菁脯、菘菜脯……

还有屋后两畦新鲜菜蔬,随吃随摘,很是方便,平日只需在市里捎回点鲜肉鱼蟹来,便足矣。

今日她便买了两根肋回来,家里头有黄豆酱、饴饧、香料、蕈干,正好做道黄焖排骨来吃。

只见她将排骨斩段焯水,桂皮一类的料炒香了,放入排骨,适量盐豆酱饴饧,并些泡发了,切成薄片的蕈干,冲入水。

底下文火煮着,待排骨软烂,轻易脱骨时,再撒上一把滚刀切的青椒,并些菘菜、豆腐皮,釜里汤汁咕嘟咕嘟响。

香味飘至外头,凤、珠二人连筐也不及摘,跑来灶屋,深深嗅着,肚子已经开始叫唤了。

季胥笑道:“洗洗手,吃饭罢。”

“好!”

二人忙的照做了,摆碗的、放筷的,配合的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