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还有些或铜或铁的合页,那些姑子们偶尔翻着了,就像捡着宝贝似的,带回去好歹能卖几个钱,或是自家打箱笼时用的上。

“田姑,这么好的东西,你真不要?”

刘老姑捧着一个铜合页,放进了自己在哪里翻着的一个麻布口袋里,那袋子被火星子灼了洞,从里头擎出好几截的烂木头,都是她捡的,带回去当柴烧。

有阳城老爷在,他们知道从哪里拆起,梁檩屋顶的结构被烧的半残,万一拆错了顺序,倒下来要砸伤人的。

先是屋顶,再是垣墙,拆比建快,花了三日功夫,原本乌漆漆的房架子,就变成了一块平地。

金灿灿的余晖落在上面,他们看着这块地,脸上有汗水,也有满足,人堆里不知谁先笑出了声。

“看看我们的一金女娘,成了花猫了。”

这是说季胥,她抬了木头的手不留神擦了脸,脸上两道脏的。

田氏笑了招她来擦,“还有工夫笑呢,还不替自个儿擦擦,我只替我女儿擦,可不替你们。”

各人对视一眼,才发觉做这活的脸上落的都是炭屑,都是花猫,谁也别笑谁。

这里拆完,房样子阳城老爷按照季胥说的,也画给她看了,定了样子,就要动工建楼了。

阳城老爷有门路,另找了一些泥瓦匠来,代替不会做这些的姑子们,桑树巷的姑子们依旧回去了,下半日偶尔在田氏家里编蓑衣。

好在家里有五百多两能动用的钱,能够建楼的砖、瓦、梁檩、门窗,这些材料钱。

但季胥也没闲着,依旧在替几位夫人家上门庖厨,多攒些钱,日后这食肆建成了,内里的装点、人员的采买聘请、各色的捧案盘盏陶碗,小到一根筷子,都是要钱的。

故而田氏也回去料理槐市的摊子了,建楼的事交给了阳城老爷,得闲才去那里看一眼,回来和大伙说建成啥样了。

这日,半成样子的食肆前,一些泥瓦匠登高在那砌墙,阳城老爷各处指点。

只听一阵的马蹄踢踏,一个身穿旧官服,半老的男子骑一匹瘦马,打这处路过。

“这不是阳城老爷?你不去修皇宫,在闹市忙什么呢?”

他是阳城老爷过去在少府为官的下属,刻意的讽刺他几句,

“这店肆是谁家的?也能请的动梧齐侯之后来主事?”

阳城老爷的脸猪肝一般,气的指他,

“竖子!鼠辈!”

那人反而笑的更盛,田氏正好在这里,听见了出来道:

“这是我女儿的店肆,日后阳城老爷帮着建成了,说不定官爷你还是这里的常客呢!”

“做梦,这样不入流的店,本官绝不踏足一步。”那老男子狂道。

“话别说满了,官爷马脖子上别的熟食,可不就是我家卖的卤食,在交门市西南角的那摊子买的,是罢?那是我女儿的手艺。”

田氏认出来,家里会用来包卤食的黄麻纸,金豆的包法还是她闺女教的呢,不会错认。

那老男子臊的掉头走了,火气冲冲的进了一家店肆,门头上挂灯笼,木匾用金漆写的“

满香楼”,只见这里络绎不绝的人,他向案坐了,唤店小二给他上一壶酒。

“这不是包大人?上好酒。”

这是满香楼的胡掌柜,是个徐娘半老的出妇,先前的夫家是在长陵邑定居的官宦人家。

据说,因她无子、不事姑舅,被夫家休了,沦落到在渭桥头卖皂荚为生,昔日的官宦夫人,却在街头卖皂荚,夫家本想借此羞辱她,一日她却发了家,开了间满香楼,好酒好菜香满楼,路过的百姓谁不指着说一句:天下第一楼。

那些就食的官吏财主们都说这胡掌柜为人周到,大官小吏都能得她笑脸相待,姓包的小官囊中羞涩,可也好面子,任由上了壶好酒。

胡掌柜看了案上黄麻纸包的东西,“这是什么腌臜物,妾替你换了上好的下酒菜来。”

“别。”

这小官不舍得,二十个钱呢,诌道,“旁人送的,到底尝一点。”

胡掌柜于是使唤小子替他用盘子盛好端来,只见是片好的卤猪耳、猪肝。

这老男子吃了,只觉那股味道十分霸道,极为下酒,连心里的气也去了不少。

胡掌柜也捻着一片吃了,站在窗前,看了远远在建的那座食肆,心里不禁正色起来。

日落时分,只见人牙子领着一串被束住手脚的奴隶,来了桑树巷,人家见了问:

“咋带这么些人来我们这?谁家要买人?”

“还能有哪家,是如今这巷子里的财主家呀。”

人牙子面有喜色,见他们有的奴隶被谁家的饭菜香勾的呆在那,抽了他们一鞭子,呵令他们动弹。

旁人指指点点的,听这话,都说:

“哦,是田姑家。”

“家业大了自然是要买人的。”

都知道如今她们家比旁人更发达,能算的上财主了,在一旁看着他们向田家去了。

这里人牙子正要叫门,只见隔壁那扇院门先开了,金氏探头探脑的,问道:

“如今的小奴是什么价?”

“夫人也要买人,如今的小奴还是七千钱。”

只见她将田豆揪了出来,说:

“我不是买,我是要卖这丫头。”

人牙子的脸一下就淡了,“卖人可不是这个价,这样的丫头,顶多给你一千钱。”

“一千钱?除日那天我使了七千钱买来的,七千!

这丫头好吃懒做,手脚不干净,都是你给的人不好,你将她领回去,将钱退给我,少说也得退我六千钱!”

金氏道,这田豆买回来,原是想伺候她舒坦的,可这丫头不仅偷鸡蛋吃,家里买点什么好的,都得像防贼似的防着她偷吃,反而不自在了。

她早都悔了,想卖了的,偏偏隔壁这阵子,又是得店肆,又是请阳城主事建造的,都说她家是财主了。

她撑着口气,不想卖了显得家里养不起似的。

只是今天被她逮到这死丫头的现行,那饭菜做好他们一家子还没吃呢,她倒先偷着吃上了,气的用那灶下的荆刺条打她的爪子,揪着要发卖了。

“我原样的价钱给你要不要?哼,伺候你家几个月了,还想卖六千钱?我们买人回去还得饭食养着、教她规矩,你满附近打听打听,我家给的钱是最多的了,幽州那地方打仗,一个人不过换了一石粮食,还多有不要的呢。”

“分斤掰两的老贱妇,这点钱就想打发了我,你做梦!”

金氏叫嚷开来,招来了看热闹的街坊们,不想令她今日的买卖好做了,

“都来看看了,看看了,这赖牙子卖我一个孬人,偷吃偷喝偷拿,成天啥活也不干,可别上了她的当!买她的人就是买个祸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