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与桑树巷的热闹不同,茂陵邑的黎家这里,可是动了一场大气,只见这房中各样的珍玩古董,碎了一地。

就连那高脚的食案、所谓的凳子,也被黎权业拂的东倒西歪,他坐在轮椅上,又是气,又是怒,

“胡说!大父位列九卿,何必惧他一个光禄勋的属官?”

回话的总管身上也是茶沫子,跪在那里说:

“少爷别置气,那中郎将活捉了匈奴的瓯脱王,老爷不得不施给他几分薄面,不过老爷心里很是挂记少爷的事,日后一定将那关外女送来伺候少爷的。”

老总管没将官场上的事告诉他,照老爷说的劝了,又说了一计:

“渭水码头那里,林监头来说了,那田氏近来或用酒,或吃食收买他,偷了不少小的杂货出去,

大后天,有一船值钱的金器要运送出关,这田氏必定手痒难耐的,到时咱们令贼曹的人过去,将她来个人赃并获,也就有新的把柄在手了,连中郎将也不能一而再的说情,这就是包庇了,老爷不会给他面子了,到时候,不愁一金女娘不来咱们这里求情。”

桑树巷,

季胥送走了尤鲁,和街坊们说了话,就进去了,只见四豆在那里一字排开的,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除了银豆性子冷淡些,其他三个都是笑容满面的。

“这阵子你们也受苦了,今日又忙到这会子,快去吃中食罢,阿母那里有我呢。”

她们你看我,我看你的,一窝蜂的进了厨房,这里还和从前一样,各样的好菜,季胥都事先盛出来了,羊肉、鸡肉、馕饼……

这阵子家里买菜的钱不够,一分掰成两半花,她们都不敢放开了吃,如今可算能好菜好肉的吃上一顿了。

田豆事先抢了个鸡腿,金豆说:

“数你眼最尖。”

田豆隔着食案朝她哼了,蚕豆则抢了个鸡屁股,她最爱吃鸡屁股了。

这里有说有笑的,金豆提了一杯酨浆饮子当作酒,说:

“咱们在这里同甘过,也共苦过,日后就是姊妹了,是不一样的情分,再不可吵架拌嘴的。”

“诶?咱们都是被家里卖了的,是没人要的孤儿了,趁着今天这个大好的日子,结拜金兰怎么样?日后说出去,也没人敢欺负了。”

田豆提议了,她们三个都赞同。

说着,放下了手里的肉,对着陶灶,向先炊婆婆拜了,

“先炊婆婆在上,我银豆。”

“我田豆。”

“我蚕豆。”

“我金豆。”

这里金豆最老成,反而是最小的。

“今日结为金兰,我银大姊。”

“我田二姊。”

“我蚕三姊。”

“我金小妹。”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着,向地下邦邦磕了四个响头,又按长幼次序互相敬了“酒”。

堂室这里,田氏头次吃这关中的白薄酒,真正的吃醉了,季胥并季凤将她搀去屋里时,她还高兴的嘀嘀咕咕:

“好啊,好啊,我女儿有能为,竟然结识二千石高官,咱们家可算翻身了……”

季珠则在后头捧了她的鞋,提到炕边。

三姊妹合力将她在炕上安置了,脱了外裳,季胥又到灶下打了盆温水,绞湿了帕子,替她擦了脸,手脚。

田氏生了双大手大脚,在母家做女娘时就打猪草、打柴种地、纺布织粗衣,从小做活到大的,这双手脚都是关节粗大的,先前做衣裳,都得将死皮剪一剪,把手在水里泡软了,或是缠上布条。

在长安的日子好过了,这才养的还不错,这阵子在码头做活,又像从前似的了。

“白薄酒千日一醒,阿母怕是要醉到晚上了,由她睡罢。”

这里安顿了,姊妹仨也回到堂室,将分席招待贵客的各样食案、酒盏,收拾了。

“阿姊,这些我和小珠就会做,阿姊做了这些菜,才刚又吃了酒,也该歇一歇,你的脸都红了。”

说的季胥摸了摸,果真发烫,才刚她也陪了一小杯,不过酒力不胜,真有点晕晕乎乎的,

“也好,交给你们两个小鬼头了。”

说着到屋里躺了,季凤收拾到田氏吃的食案时,就着田氏吃过的耳杯,舔了舔里头剩的一滴,辣的她直要水,

“小珠,快拿水来!”

季珠捧来水给她灌了,“二姊是小孩的肠子,吃酒要烧坏肠子的。”

“嘶嘶,一点也不好吃,我看阿母和那尤骑郎都爱这酒,还不如酨浆饮子酸酸甜甜的好吃许多呢。”

伴着田氏的鼻鼾,季胥迷迷糊糊的睡了,只觉清凉舒适,待醒了才知是小珠在边上给她们打蒲扇,自己倒热的满脸大汗。

这都是小珠近来学过了“孝”这一词,听范书师讲了郯子鹿乳奉亲、仲由百里负米的故事,越发要做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吃饭要等阿母、阿姊们先动筷,睡前还到这房中来赶蚊子,可谓贴心,可季胥也教她不能一味的先人后己,毕竟这个朝代的孝,许多时候更像是一种束缚,坐了起

来,替她擦了汗,说:

“小珠体谅我们,是很好的心肠,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呀,你看,热的满脸汗,也要先替自己扇扇凉快才是。”

这里正说话,拿过蒲扇替她打了两下,只听田氏咕咕哝哝的,说些醉话:

“金豆,搬货,嗯,这船货好,拿,拿……有人来了!”

听的季胥手里的蒲扇停了,次早,睡过了的田氏一个挺身起来穿鞋,一面叫道:

“金豆,银豆,把竹筒的水打满,替我拿一个饼,咱们该走了。”

将门一拉,只见四豆都在季胥后头跪坐了,季胥,并凤、珠都在榻上,朝食做好了,却是原封不动的。

“阿母睡过了,可是让你们等饿了,先吃呀,快吃,你们四个也是,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吃了朝食,跟了去码头做活了。”

说着拿饼吃了起来,季胥道:

“阿母可是糊涂了,如今家里各处都解封了,也就不用去码头做活了。”

田氏这才都想起来,说:

“是了!阿母吃醉了,竟忘了!”

不过,她的手在大腿上搓了,想了想,却道:

“还是做到后天罢,我答应了监工头子的,如若不去,在人家那里也说不过去。”

实则是放不下那船值钱的金器,偷一个出来,税钱也不用愁了,就算如今家里能靠摊肆挣钱了,那里的和白捡有啥区别,况且她都打点好了。

“阿母不必再哄我,我都知道了,做到大后天只是为了偷那船金器,阿母不仅自己偷,还教二凤和丫头们偷盗,这都是犯了律法的事。”

田氏看了那低头的四豆,以及眼里躲闪的季凤,就知道她们都招了,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