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过气偶像(15)
人如果不幸坠落崖底会怎样?
悯希曾经幻想过, 第一种是人顺着陡峭的崖坡一直滚下去,被错落生长的灌木丛刮鱼鳞一样,在皮肤上刮出一层又一层肉片, 中途人会像滚筒似的无法停下来。
直到落到最下面停了,人也早已经内脏破裂、脑骨损伤、周身骨折了。
另一种是人从断崖直直掉入水域中, 任水性再好也没用, 会被深不见底的活水一次次吞进去,直到呛水溺死。
无论哪一种, 结局都是非死即伤。
这是固定的,不管中途怎么花样百出, 人都会走向既定的最终结局。
死亡。
尤其是在这种荒郊野岭里。
但悯希没有想到的是,这上面的预定情况中,他哪种都不占。
掉下悬崖的一瞬间他就吓晕过去了,没了意识,再次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没来得及感觉到欣喜,他脑袋就又变得空白一片。
因为他又发现一点,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剧痛, 也没有伤口, 除去冷到打哆嗦的寒冷外,他浑身上下连一小道细细的刮痕都没有。
哪里像一个坠崖的人。这实在太奇怪了。
但他好像掉进过水中, 身上的衣服是湿的, 衣服和裤子全都沉甸甸贴着皮肤,鞋子里也都是水。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浅窄的洞穴,外面是湍急的水流,洞口只有一小片, 仅能供一个人站在上面的平地。
而那小片平地都在无时无刻被涌上来的水流冲刷。
悯希跪坐在地上,将自己肉嘟嘟的大腿当成枕头,让时宴纯侧躺在上面。
他努力忽视那种寒冷,抬起手指,带着哭腔摸上男人的脸颊,一边轻拍,一边连声呼唤:“时宴纯、时宴纯,你醒醒……”
悯希的眼圈有点红,眼尾像有人用笔刷往上扑了一圈淡粉的颜料,脆弱中带着一丝艳丽。
因为时宴纯的状况实在很糟糕。
相比起他,时宴纯完全中了他的第一条预想,身上那件洁白的衬衣被枝条刮出了几十道口子,全都在往外渗血,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还呈现出一种过度失温的淡紫色。
悯希好害怕。
他觉得时宴纯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他又去叫时宴纯,但男人依旧奄奄一息地紧闭着双眼,不回应他。
洞穴里只有水声,还暗沉沉的,悯希也不能带时宴纯走出洞穴,照他看到的地势而言,他们一旦出去,肯定必死无疑。
相应的,这样的地势也说明这附近不可能有活人的痕迹,他们大概率等上三天三夜也等不来有人救援,直到一个冷死,一个失血而死。
悯希闭上眼睛,连忙将这些消极的设想抛出脑外,肚子有点饿,他强迫自己想象口中有酸酸甜甜的果汁,脆甜的果肉,以此望梅止渴。
但他失败了。
悯希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想其他的,洞外哗哗的水声不停打断悯希的思绪,他一睁开眼睛,又望见洞里石缝中宛如霉菌一样的灰块。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岛上本来就有檀举星那样奇异的存在,他盯着那水面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幻想里面会有变异的鸭嘴兽,或者食人肉的野蛮人族,从水里跳出来,冲进洞穴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或许、或许这个洞穴都是那些怪东西刻意凿出来的陷阱,就像猎人会挖一个洞,在上面铺满草作迷惑,等到有肥美的猎物掉了进去,就会立刻收网,回家往锅里烧上水,把猎物扔进去煮一样。
这个洞穴也是人为的,这里的“人”是指比他们更强大的未知生物,掉进洞穴里的他和时宴纯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马上就会过来将他们抓回家,煮完又洒上孜然,用叉子一块块切开享用。
悯希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原来能有这么丰富。
他又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忙俯身,双手一起捧住时宴纯的脸颊,脑袋低下去,唤道:“时宴纯,你醒醒好不好。”
“时宴纯……”
“求你了,我好害怕。”
“时宴纯、时宴纯。”
“时宴纯……”
奇异的、有点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在悯希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一直不停叫时宴纯的名字,叫到口水快干、眼泪快流出来的时候。
侧躺在他膝盖上方,像个石膏像那样一动不动的男人。
就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用一个吻唤醒沉睡的王子那样……
慢慢睁开了眼皮。
悯希时刻关注着时宴纯的一举一动,当那双瞳孔慢慢露出来的时候,他连忙惊喜道:“你醒了!”
没有吻,但是也醒了。
悯希小心翼翼扶住时宴纯的肩膀,将他从侧躺的姿势,换成正面仰躺的姿势,时宴纯那张没有活人味总是对人刻薄又冷漠的脸,由此正对向他。
以前悯希是最讨厌这张脸的,可现在看见时宴纯还能苏醒,他唇角都忍不住弯起来:“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时宴纯没有动静,他失去焦距的瞳孔对着洞穴的头顶,好像在梳理短路的记忆。
最后唤醒他的,是身上四处一起传来的火烧火燎的剧痛。
时宴纯那一刻简直忍不住吐露出难听的脏话。
他紧皱起眉头,只感觉右腿的骨头错位了,口腔里全是血腥味,肩胛骨也是断的,甚至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裂成了一块一块的。
时宴纯一口血喷出来。
悯希放晴的脸色还没维持多久,看到他吐出来的血后,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忙颤抖着凑上去问:“你怎么了,哪里痛吗?怎么办,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想去扶时宴纯,又怕动作太大会对时宴纯造成二次伤害,只好把手虚虚放在时宴纯的肩膀上,悯希嘴唇抿着,简直慌得六神无主:“我要怎么做才好,你别有事,时宴……”
一慌乱,悯希就只知道不停叫男人的名字,只他刚蹦出两个字,就被时宴纯忽然抬起的手抓住了胳膊。
那只手紧扣在他的手臂上,先是向里捏了捏,而后从那里为起点一路向上抚摸,测量。
悯希任他动作,自己却一点也不敢碰他,又眨了两下眼睛,悯希闷闷道:“你是在摸我有没有受伤吗?没有的,我身上没有伤口。”
闻言,时宴纯再一次拧起眉,悯希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可能毫发无伤,他正要解释,就听时宴纯淡淡道:“自作多情。”
换做平时,悯希见他这么不识好歹肯定又要生闷气,但现在听着时宴纯刻薄的话语,他只是耷拉着眉,怏怏不乐地出声:“时宴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