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页)

是否该提前到场买好爆米花?结束后是不是就各自回家了?种种问题都找不到标准答案。那时离网络时代尚远,书店的工具书也没有教人约会的。我只好求助于身边的同龄人,好在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有经验,他是体育生,胸大肌厚实得有如城墙。身高足以灌篮,是全班男生的羡慕对象。更加过分之处在于,初中短短两年时间,他就开展过三段地下恋情,目前正与隔壁班的班花交往。教师们似乎没有一个喜欢他的,毕竟他总能以一己之力大幅拉低班级的平均成绩。

我咬牙向他开口求助,他笑得前俯后仰,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惹人生厌,好在笑完后他还是针对我的困惑加以指点了。

我按他的说法做好了完全准备,买好电影票静待周末。谁知周五的课间,那个朋友主动凑过来,说有好东西给我。

“好不容易搞到的,你我一人一个,‘乳胶制品’。”他偷偷摸摸地把一件硬物塞进我的手心。

张开手一看,是一个邮票大小的正方形塑料包装,红色的,薄薄的一层,两侧都有锯齿状的易撕口。我捏在指尖翻来覆去地打量,“这是做什么用的?”

“白痴啊,快收起来!”他用粗壮的身躯遮住教室其他方向的视线,俯身在我耳边“如此这般”地解释了几句,听得我心惊肉跳。

“我根本用不到这东西啊!”我圆瞪双眼。

“嘘!小声点。”

上课铃响了,他一边向后排座位挪动脚步,一边小声叮嘱,“不用谢我,自己收好了!”

根据天气预报,热带低压已减弱为低气压,即将进入华北地区上空,周日的天气可能变得极不稳定。不过早上起床后,我迫不及待拉开窗帘时,小城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碧蓝。

观影地点我选在工人文化宫,本市设施最好的电影院,人流量也是最大的。门口有不少商贩,卖瓜子的、背着棉被包裹的木箱子卖雪糕的、用“大炮手摇机”爆米花的。我买了两块钱的爆米花,摊主用废旧的硬壳纸卷成漏斗的形状,倒得满满的。

文化宫的放映厅分上下两层,共享同一片放映幕布。我听从朋友的建议买了二层的票,他说上面人少,受到的干扰少。一进大厅,就看到李子桐从二楼探出头,向我挥手。

我走上楼梯。

“你来得真早……”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里了。

“有问题?”

“没有。”

被你的装扮吓了一大跳——这话我可不敢说出口。

印象中李子桐的日常衣着十分朴素,连裙子都很少穿。而眼前的她身穿一袭白色蕾丝连衣裙,搭配一双蝴蝶结造型的露趾凉鞋,居然还戴了一顶纯白的宽边遮阳帽,看上去俨然是前往海滩度假的偶像明星。路过的人不时用异样的眼光瞄她一眼。

她微微压低帽檐,“这么穿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没有啊,”我连连摇头,“先进场吧!”

所谓放映厅的环境好,只是相对于市里其他电影院的。这里禁烟,管得严,没有抽烟或畅饮麦花啤的男人,没有就着几毛钱的瓜子唠嗑的女人。厕所不至于臭气熏天,地面屎尿横流,干净得像是洋快餐店的厕所。但座椅一样都是可翻转的木板,坐上去梆硬,起身就“啪”的一声巨响。

她摘下帽子,放在左手边。我把爆米花放在两人座位中间,递上冰可乐。

“不用,观影期间,我不喝水也不吃东西。”

“哎?可平时在店里你总吃个不停啊。”

“在这里没有暂停键可按,我不想因为去洗手间错过剧情。”她瞪圆了眼睛,“而且我哪有吃个不停。”

难道说每次她都是在无意识间,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完我带去的零食的?应该不可能吧。

我把爆米花收到了右手边,两人之间的扶手一下子空了出来。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从未在意过的问题——为什么电影院里相邻两个座位共用一个扶手,而且还这么窄?很不合理啊,如果独自一人来看电影的话,不会因为“扶手领地”的问题与邻座起冲突吗?

胡思乱想之际,电影已经开场。影片由一位颇具知名度的男性武打明星主演,场景宏大,剧情跌宕起伏。与我和李子桐小打小闹拍出的玩意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不知道是出于导演的兴趣还是市场需求,时不时会有些血浆飞溅的场面,过激到我想感叹“这样居然也能公开上映”的程度。

观众席不时发出吸气与惊呼声,前排的一个女青年甚至被吓到背过脸来不敢再看。我担心

地望向李子桐,只见她看得全神贯注,眼瞳反射荧光,连眨都不眨一下。

选这部影片果然是正确选择,如果选那部爱情片,恐怕她现在早已抱怨连连了吧。我也安心沉浸入了电影的剧情里。幕布上的紧张气氛逐渐加剧,为了逃避追杀,男主角从21楼的窗户一跃而下,沿着大厦的玻璃幕墙急速下滑……

我不由得握紧扶手。忽然感到指间传来一阵暖意,李子桐的右手同样搭在了扶手上,勾住了我的食指。

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只见她仍全神贯注地盯着银屏,表情与刚才并无二致。大概是无意的巧合吧。为了避免尴尬,我不敢挪动手指,连胳膊也不敢动。

但她始终没意识到这一点,随着剧情接近高潮,手指的重叠面积越来越大。至于我是怎么知道剧情高潮将至,当然是根据bgm的节奏变化啦。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我就再也看不进剧情了,幕布上只有色块在晃动,时间漫长得永无止境,地球在白垩纪的火山爆发后陷入了长久的休眠期。

忽然之间,光明降临于世界。灯光亮起,周围的观众纷纷起身离场。

“结束了啊,”李子桐的眼睛闪着光,并未第一时间起身,“真是一部好电影。”

“啊,确实,挺不错的。”我随口回答,暗中一点点抽回手指,影院的灯已经完全亮了,旁边有对想借过道通行的男女正盯着我们窃窃私语。

她却仍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喋喋不休地说着,“但不觉得结局的处理略显仓促?那个穿婚纱的女人第三幕之后就再未出场了。”

“那配角的戏份无所谓啦……”

“什么啊,你真的有认真观看电影吗,那人明明是剧情暗线的重要角色……”李子桐生气起来,捏紧了手指,忽然意识到握住了什么。她低头一看,脸瞬间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

我们谁也没多说半句话,默默离开放映厅。我的心神难以安定下来,感觉很不可思议。就好像在通过山顶的收费望远镜看东西。本不该鲜明的景色近在眼前,细节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