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年和小齐子刚悄悄进殿内看了眼青令入睡情况, 见睡着的中庸面色微白,心疼不已。

他们才给掖了掖被褥,就听到殿外传来喧闹之声,一出去, 就看到外头有人想闯进来。

小齐子立即上前:“你们做什么, 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无旨擅闯南月……!”

一个年岁较大却气质不俗的嬷嬷站出来, “滚开!太后娘娘你们也敢拦, 不怕死吗?!”

身穿绣金凤袍的女人从她背后走出, 眼角细纹虽浅,却还是透出历经风雨的威严。

小齐子和小年立马白了脸,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想拦住眼前的不速之客,可还不等他们说一句话, 就被朱兰让人强行控住, 一起带了进去。

望着满庭院的望夜雪华, 虽未开花, 可还是让元太后眼中溢出怨毒之色。

穿过庭院,推开殿门,元太后看到听到动静正从床上坐起的中庸。

一身单薄白色内衫, 头发披于脑后,一双琉璃瞳映出眼前来势汹汹的一行人, 脸上带着病弱之态,不仅不有损其容貌颜色,反倒给其添上几分惊心动魄的易碎脆弱感。

此等绝色, 难怪帝王如此宠爱痴迷。

这是几乎每一个跟着闯进来的人心中的第一想法。

而望见那张与记忆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元太后却一时恍惚, 还以为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可扭头看到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鬓边染白的脸,她才惊醒,自己没有回到二十多年前,眼前人也并非她少女时越想将其比下,却反被那皎白月影衬得内心阴影愈发明显的人。

注意到元后反应的朱兰心中浮上一层阴影。

自中庸入宫,元太后曾经想尽办法想把中庸带出,见一面,可尽数被帝王拦在外面。

直到这次,得知中庸怀上龙嗣,元太后突然身体一晃,差点坐不住,马上带人闯进南月苑。

朱兰上前一步:“南公子,你见到太后怎么也不下床行礼!”

中庸闻言从床上下来,也没有披衣,就这么衣着单薄地来到元太后面前,“南清给太后娘娘请安。”

“你也姓南,那你和南溪有什么关系?”

元太后开门见山问出困扰她一月有余的困惑。

南溪,或者说青溪,是他的母亲。

看着眼前人,中庸心中默念着,嘴上却问:“娘娘希望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朱兰心一慌,立即呵斥打断:“大胆!太后娘娘问你的你不先回答,你还反倒来问……”

“朱兰。”

元太后挥手止住了婢女的行为,上前一步,道:“如果你是南溪的转世,是来报仇的,那我要告诉你,你报仇报错了人,你恨的人,已经在四年前被你现在正在报复的人给杀了,理由和你现在的一样。”

青令瞳孔一缩。

元后眸光在眼前的中庸脸上慢慢扫过,道:“可我知道你不是她,那我也就必须杀了你,还是因为你的那个理由。”

她挥了挥手,一杯毒酒被朱兰端了上来。

“这酒喝下,没有任何痛苦,你喝了,很快就能与你九泉之下的夫君团聚了。”

毒酒往前近了一步,中庸抬手端起。

小年和小齐子大喊:“公子,不要喝——唔唔!”

两个小侍从让朱兰叫人强制捂住嘴,可眼泪还是从眼眶流出。

而中庸看着面前的酒,却迟迟没有喝下。

元太后有些急,“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先前不是跳湖自杀过,可惜失败了,现在,我帮你,你为何不喝?你难道贪图这皇宫的荣华富贵与帝王的恩宠,不想死了?”

青令却看向她,琉璃瞳中映出眼前女人看似冷酷无情的脸,“太后娘娘,你当年为什么要告诉我娘饭菜有毒,明明您的第二个孩子是因为我娘没的。”

元太后闻言一震,指着中庸,“你难道是她的…可你不是已经……”

“太后娘娘,青令很感谢您这些年容忍我在冷宫偷偷活着。”

突然,她看到中庸眸中掠过什么,低语着什么,因为声音太低,元太后只隐约听到“还不能死”“我还有”“对不起”零星几个词。

说完,他猛地仰头,竟是想饮下毒酒,元太后心一慌,下意识想伸出手阻止,“等一……”

“阿泠——!!”

一只大掌先于她死死握住中庸的手,夺过毒酒,狠狠砸在地上,顷刻湿了一地。

看着怀中的中庸无力合上眼,晕了过去,沈长冀心怕得无法思考,注意到中庸嘴唇微湿,一把将中庸打横抱起,径直往外跑,同时嘶吼大喊:“传御医!快给朕传御医啊!!”

不敢耽误一丁点救治的时间,帝王直接抱着怀中人去了御医署。

唯独留在殿中的元太后失魂落魄地被朱兰扶着,拉着婢女的衣袖,崩溃摇头说:“朱兰,我差点害死她的孩子,还有她孩子的孩子啊,她在地下不会原谅我的,永远不会……”

朱兰眼眶也溢出泪来:“娘娘,南夫人在天上一定会保佑九殿下的,九殿下他不会有事的……”

帝王抱着人冲进来,御医署立刻兵荒马乱起来。

虽然小年和小齐子告诉帝王他来得及时,他们看到中庸其实并未饮入过多毒酒,同时太后那边还让朱兰送来解药,可待中庸服下解药后,诊完脉的李文颀还是颤抖地告诉帝王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中庸腹中龙嗣时隐时现的脉象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可探察,可能不足十日,便会彻底消失于世。

帝王听完,先前如不可估测的高山的肩膀顿时如枯槁地垮下去,上半身倚靠在床上人身上,半晌,才敢声音发颤地问出三个字:

“那他呢?”

李文颀低下头:“其实昙婴越早一天离去,对母体损伤越小,所以目前这种状况,可能对南公子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后续如果调理得当,微臣料想应该受损不大。”

他一说完,房间中便陷入无边死寂,好久之后,才响起三个字:

“…都出去。”

房间内的人如潮水般退去,独留床上床前二人。

沈长冀握住中庸的手,只能感受到中庸的温度,他才能感受到对方还没有彻底离自己而去。

头也疼得愈发厉害。

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动作多久,直到掌中手指轻轻一颤。

强忍着头痛的沈长冀唰地抬起头,床上那双琉璃瞳蓦地撞入他眼中,引得他心一颤。

“阿泠……”

中庸望着他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只平静地问:“它是不是没了?”

沈长冀脸色一白。

为什么,同样是他的孩子,中庸肯为了他与冼君同的那个孩子,不惜让自己的身体付出那般大的代价,也要他受一遍丧子之痛,却唯独对他与他的孩子如此薄情,甚至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