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玉汝于成(11)(第2/3页)
“我会杀了你。”隐隐感受到身体的抽离,她双唇颤动,死死抓住那缕快从自己手中逸散的影子,像是要记住虚影上任何可以分辨的特征。
“无论你是什么东西……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杀了你。”
它说:“那太好了。”
从一片灰蒙蒙的影子里,她居然能感受到近乎平静的笑意。
滴答。
液体迸溅开的脆响,在这一片虚空中仿佛幻听。
-
滴答。
水滴顺着窗户上沿的边缘流下,随着风飘进病房里。
医疗所三楼。
309病房。
对开式的窗户被风吹得大开,病床桌板上的本子,纸张哗哗作响。
一只瘦弱单薄的手按在纸张上,笔尖划过,圈住纸上的单词『命运』,红色的水笔墨迹逐渐晕开流下,几乎要隐约覆盖住下一行紧挨的『珍珠』二字。
病房虚掩的大门被匆忙推开,护士小跑进来仓促关上窗户,连声道歉,后面跟着西装革履的男人。
羽路礼节性地向她躬身问好:“要下雨了。”
金发女孩坐在病床上,沉默地朝窗外望去,看着天边蒙蒙的雨丝,沙沙扫过玻璃。
羽路放下手中的询问夹,作为庇涅机密的全知者询问记录,到现在也没有接入网络,还保持着手写笔录的传统。
虽然这些资料基本是语焉不详的空白,大多数时候阿尔西娅都以沉默无声应对这无端加诸的病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说话。
与上次询问不同的是,她床头的花瓶多了一束新鲜的黄色玫瑰。
他下意识觉得这是舒凝妙的手笔,至少维斯顿不是这种人。
阿尔西娅盯着空中的雨看了许久,才回过头来,轻声说道:“它们好吵啊。”
羽路对这连小雨都算不上的声音毫无感觉,只是礼貌地看向她刚才长久注视的地方。
外面的雨只是偶尔滴答地打在窗户上,晶莹剔透的冰冷水珠,从玻璃上划过,留下道道水痕。
-
滴答。
一滴眼泪从舒凝妙面前坠落,跌入他们之间的虚空。
滴答、滴答。
熟悉的冰凉触感溅在她手背上。
影子抓住她的胳膊:“你会感谢我的。”
“——真相、缘由、结局,人们浑浑噩噩的一生,不就是在追寻这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东西吗!”
舒凝妙越发觉得这明显被混淆过的声音她在哪里听过。
可已经没有时间再让她思考。
它带着她,周围的一切开始不断下坠,舒凝妙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她手里的影子像片轻薄的白纸,被轻微的力道撕碎。
仿佛舞台的幕布被扯开,她眼前的一切景象随着那破开的液体溅散,变成了沉重的黑暗,温热的鲜血从胸口涌出,又燥又冷。
手背上冰冰凉凉的眼泪在逐渐干涸,居然还有些湿润的感觉。
……好恶心的触感。
又来。
这场羞辱她的捅刀仪式到底要重复多少遍才能彻底结束。
眼睛已经模糊到只能看见桌子的颜色,周围还是很安静,有只手垫在她额角,任由她身体无力地倒在桌子上。
这段无人出声的沉寂持续了很长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胸口横隔的冰冷异物被缓缓抽出,听见阿契尼苍白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了吗?”
周围安静得t可怕,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但少顷,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无声无息地被另一个人抬起,这只手比阿契尼垫在她额角的手要冰得多,比她这个死人还像死人。
“是啊。”
明明熟悉却刻意加以淆乱无法分辨的声音,赫然来自那道虚幻的影子。
他……到底是谁?!
“她的异能很特殊……尤其对你来说,从残缺的赝品成为真正的主人,你应该感到狂喜才对。”声音的主人轻轻‘嘘’了一声:“别露出这种表情。”
“她还没有死。”阿契尼仿佛寻求认同般开口。
“真可悲。”那声音又说道:“你的哀戚毫无意义,把她留在这里,庇涅的人也不会留给她活下去的机会,让她结束吧。”
阿契尼的声音间隔着巨大的沉默,时断时续:“你不是说,她会在潘多拉里和我们永生吗?”
“所有人的生命最后都会回到潘多拉。”那声音带着笑意:“不然几百年过去,庇涅地下的泉眼为何还如此充沛地喷涌,没有丝毫衰退的迹象。”
“她不一样。”阿契尼自言自语:“她和我们是同类。”
“她只是个比常人幸运的普通人,但没有那么幸运。”那人淡淡道:“异能对人来说,和‘幸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区别,没有弦,她就不是那个真正有资格改变世界的人。”
果然……阿契尼说的全是谎言。
她知道那个异能中包含着世界法则『弦』,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人是谁。
是艾瑞吉。
那她现在为什么又会拥有弦的力量,是因为游戏系统的作用吗?
舒凝妙还以为阿契尼会象征性喊两句“你原来在骗我”,实际房间里只有长久麻木的沉默。
眼泪掉在她衣领上,和胸口濡湿的血一样重。
真想把他一拳打进墙里。
短暂的安静后,又是椅腿刺耳划过木地板的声音,站在她面前的那人拖出椅子,自顾自在桌前坐下,随意抽出桌面从档案散落出的纸,折成了什么东西,明明听上去平静的口吻,却带着强烈的厌恶:“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的人,失去一切,卑微死去,才是人们喜欢的戏码吧?”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傲慢浅薄的空壳,表面看上去对大部分事情都事不关己,实际只是为了掩盖自以为是和刻薄冷漠而已,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价值?”
“松手吧。”声音的主人居高临下地审视她,她却并没有感觉到那目光切实地落在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代价,罔顾意愿置换的代价就是生命。你手里的异能道具贯穿她身体时,她的□□实质已经死亡,等身体里的潘多拉完全消散,就是真正的死灭。”
“她死了。”那人的悄声低语仿佛深渊里的恶魔:“你杀了她。”
她能感觉到阿契尼的手在慢慢松开。
果然,阿契尼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空洞虚假,因为他真的一只一条空白的生命,所宣告的一切都是对这个人的“转述”。
“你认识她吗?你脑海里有任何有关她的记忆吗?”那人轻叹,将手覆在她脸上,挡住她的五官:“除了我告诉你的事,你们之间有任何交集吗?”
“没有。”阿契尼的呼吸渐渐变得艰难:“……但是我看到她,会觉得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