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晏雪摧不错分毫地凝视着她,连她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与瞥向彭望的余光亦看得清清楚楚。

直觉告诉他,她一定知道什么。

宣王妃冷静下来,恭声回话:“罪妇不知陛下何意,自柔宜郡主生辰宴后,罪妇与王妃便再未见面,更无交情,如今罪妇与宣王在府中闭门自省,不见外客,又怎会有王妃的消息?罪妇还以为,陛下准备立后了。”

晏雪摧轻笑:“是么?”

宣王妃看着他阴戾沉冷的面色,实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昭王登基后,池颖月始终未曾露面,昌远伯府也被封锁消息,想必是替嫁之事败露了。

可此事乃池家一手谋划,任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她不过暗中推波助澜一把。

彭望扮作路人,隐在人群中故意诱导,连当地百姓都未必听得出蹊跷,遑论那时晏雪摧还远在京城,暗卫还未搜查至山东境内,她便早早召彭望回来了。

思及此,宣王妃大胆试探道:“此人乃我府上护院,不知所犯何事,竟触怒了陛下?”

晏雪摧淡笑:“所犯何事,这得问他自己了。”

彭望被扣押在地,急忙辩解:“陛下明鉴,奴的确是王府护院,方才只是见陛下突然到访,怕殿下与王妃毫无准备……”

晏雪摧视若无睹,却突然转向宣王妃,“有件事外人不知,朕想皇嫂有必要知情。”

宣王妃暗暗攥紧指尖:“……陛下请讲。”

晏雪摧凝视着她,“宣王兄曾养过一名外室,这外室与朕的昭王妃出自同门,容貌相似,还曾怀过宣王兄的骨肉……不知皇嫂知情否?”

宣王妃已是冷汗涔涔,僵硬地扯唇道:“罪妇……并不知晓。”

晏雪摧目光如刃:“不知晓?可皇嫂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

宣王妃抿唇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寻常,罪妇也实难阻拦。”

晏雪摧却步步紧逼:“如今那外室在朕手中,真正的昭王妃却下落不明,不知皇嫂可知?”

宣王妃面露诧异:“竟有此事?”

晏雪摧审人无数,再精湛的演技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眼前这个,或许有几分聪慧,可终究是娇养深闺的世家女,何曾应对过这些?

她的气息已经乱了,连尾音都带一丝颤抖。

晏雪摧唇边笑意凛冽:“朕今日来,自是查到一些事情,如若皇嫂执意兜圈子,不肯说实话,那就休怪朕,采取一些皇嫂不愿看到的手段了。”

宣王妃紧紧咬唇:“罪妇不知陛下想听什么实话,欲加之罪,罪妇无话可说,横竖不过一死,我宣王府落到如今境地,也不惧一死了!”

晏雪摧嗤笑:“死,未免太便宜了。”

他语调微沉:“傅敏结党营私,滥用职权,先帝念及他操劳半生,准他卸任返乡,可朕初登大宝,若无雷霆手段以儆效尤,恐怕不能服众。”

宣王妃听他竟然提及祖父,一时脸色煞白,死死掐住指尖才能勉强维持表情。

晏雪摧道:“只要皇嫂从实招来,朕或许还能容他寿终正寝,可如若皇嫂不配合……”

“让朕想想,”他轻笑一声,“先从黥面开始,就在傅老额中刻一个‘奸’字,如何?他日九泉之下面见傅家列祖列宗,傅老也算有个交代。”

“陛下!”宣王妃浑身剧颤,喉咙几乎喊破了音。

黥面对清直文臣而言简直奇耻大辱!

晏雪摧继续道:“再剥去衣冠,当街刑杖,将其罪行昭告天下,以警示群臣,死后朕再为他亲笔赐谥,就取‘缪奸’二字如何?如此也能遗臭万年了。”

宣王妃几乎崩溃:“我祖父一生殚精竭虑,为国操劳,如今他年事已高,早已不问朝政,殿下岂能为一己之怨,如此羞辱老臣?”

晏雪摧:“他以权谋私,党同伐异,悖乱法度,教令失当,放在哪朝哪代,也算不得纯臣!朕本欲全他安享晚年,是皇嫂不让。”

他冷冷盯着她惨白如纸的脸色,转身下令:“传令锦衣卫,将傅敏押解归京,行黥面之刑!”

程淮当即领命告退。

“陛下不要!”宣王妃终于崩溃地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罪妇……罪妇的确知道一些线索……”

她隐去了彭望的诱导,只颤声道:“罪妇只是派人跟着池颖月,不曾想那竟是昭王妃……她母女在长清遇大雪封山,一直被困山中,现今如何,罪妇也不知晓……”

晏雪摧双目骤红,骨节攥出错位的声响。

难怪翻遍整个江南都找不到人,原来还在长清境内!

整整一个冬天,如今都已是三月了。

他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撕扯着下坠,哪怕只在脑海中过一遍,脏腑中都要沁出血来。

转身欲走,宣王妃在背后哭喊:“求陛下开恩,放过我祖父!”

晏雪摧步伐微顿,面容阴沉至极:“她若有分毫损伤,朕必会让你傅家死无葬身之地。”

短短半日,晏雪摧交代好朝务,命现任首辅监国,随后亲自带人策马出京,直奔山东长清。

这一路日夜兼程,风驰电掣。

他几乎不敢想,她那么单薄的身子,带着病弱的母亲,如何在冰天雪地的深山熬过去……

近千里的行程,马车最快也要十天半月,晏雪摧一路疾行,不眠不休,每到驿站便换一匹快马,终于在三日后抵达长清。

山路蜿蜒,曲折难行,众人兵分几路寻找,终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处,遥遥望见那宣王妃口中的破败庙宇。

晏雪摧当即策马疾驰,直奔破庙而来。

行至庙外,推门而入时,双手几乎止不住颤抖,可进门却发现,四下寂静无声,竟早已人去楼空。

晏雪摧双眸骤然充血,额头青筋直突,毁天灭地的躁怒几乎要将这破庙焚毁殆尽。

他竭力平复下心绪,目光掠过庙内用剩的柴火,木棍支起的锅架,窗缝中填满的碎布,收拾干净的板床,确定此处不久前的确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她还活着便好……

程淮小心翼翼上前:“许是雪融化后,娘娘下山去了。”

晏雪摧复又催马下山,也难怪她们会被困在山上,哪怕是距离最近的村镇,也是一段迂回曲折的山路。

来到山下村镇,他命人一家家地搜查池萤的下落,果真有了线索。

据镇上饭馆的掌柜称,前阵子的确有一对面生的母女随猎户下山,在镇上采买干粮,又雇人驾马车,早在上个月就离开了。

晏雪催紧攥缰绳的指腹渗出了血,喉咙艰涩地滚动着,哑声下令:“沿路搜问,确定她们去向何处,南直隶继续加大搜寻力度,严查近日入城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