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上至神佛。

在南遥的神府内, 一切都应当在她的掌握之中。

只有那出现在水潭之上的明月是她的意料之外,但这股忽然闯入的力量是那样的温柔,甚至在那一瞬间, 周围不断前进的吞噬也静止了。

清风徐来。

她眼前出现一个陌生但却又熟悉的身影。

她从未见过这张脸,但只需要对视一眼,她就知道对方是谁。

因为这是父女之间独特的感应。

识海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强大而又温和的力量给洗得干干净净,那不断朝自己吞噬而来的黑雾也被一扫而空, 一瞬间,周围只剩下澄澈得能够清晰看见云影的天地。

而天地之间, 也只剩下南遥和那个身影对视,近在咫尺,却仿佛又遥隔千里。

是了。

按照道理说,纵然南遥的天赋再如何超凡脱俗, 以她的修为都不可能将三途川之铃的力量操纵到如此境地,这是活了万年的冥王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当她想这么做的时候, 三途川之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纳了。

似乎有一股力量一直托举着她, 代替她成为燃烧的那根烛火,源源不断地为三途川之铃提供力量。

二十八年前, 大公无私的神明散尽神魂,以神血神骨再无转世为代价,拯救天下苍生。

二十八年前, 一位普通的父亲将自己最后的残魂留在了那枚铃铛之中,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顺遂、万事顺意。

南遥感觉到那只温柔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那声音不徐不疾, 如此让人安心:“不要把三途川之铃视作身外法器,你要将它当作你的心脏,你所有的灵力和血液、脉搏和心跳, 都是为了这颗心脏的跳动。”

南遥闭上眼睛,跟随着声音的引导,将灵力在体内融会贯通。

从此刻开始,她终于能够彻底地放下心来。

前所未有的心安涌了上来,就好像一个冻了很久的人忽然被温暖的热水包围,她浑身都有些畅快地酥麻,背脊是麻的、鼻尖是麻的、眼眶也是麻的。

她的心跳却渐渐平缓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

因为她知道,父亲在她身后。

父亲一直在她身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一双双如同岩浆般猩红的双眸变得越来越少,而在鬼刃气息最浓郁的地方,上古凶兽仿佛瞬间消失了。

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脚底下泛着红色裂纹的地面还透着幽幽的光。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在计划里,鬼刃会在这个地方等着他们,等着南遥收割掉自己的头颅,挖出自己的内丹。

可此处此时却空无一人。

空气中气流涌动,伴随着丝丝缕缕寒气,玄梦嗅了嗅,面色瞬间一凝:“有神的气息。”

神。

这个词出现在这里,远远比鬼刃二字带给人的恐惧要高上数万倍。

但这却在柳之涯的意料之内,他和南遥分析过,既然上古凶兽被放了出来,那就说明神界也一定派出了人手,他们不相信鬼刃,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南遥这个意外。

“不愧是神养大的妖怪,真是好敏锐。”一道慢悠悠的男声响起。

漆黑的浓雾被划开一道裂缝,随之而来是充满震慑力的神威喷涌而出,在那一瞬间,几人耳边仿佛万佛诵经,那强大的压力洗刷着他们的大脑,令人止不住想要干呕。

神降对普通人来说,是拥有绝对的压制力的。

在一片目眩之中,从那道缝隙里飘出一个洁白的身影。

那道声音与周遭的黑暗格格不入,恍惚间刺得人睁不开眼。

神族爱穿白衣,对于天界来说,在战斗中衣衫不染纤尘是神强大实力的证明。

可这么多年来,战争越来越少了,但那白衣上的血腥味却越来越重了。

玄梦皱眉:“你是谁?”

“我名烬羽,在你年幼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

那神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之上。

这是属于神族的高傲,他们有意地区分自己和凡尘中的人类,就算身处人界也不肯轻而易举地降临地面,他们的衣摆是不能轻易沾染尘土,仿佛这样就会拖重他们的神骨。

“那时我便认为,妖族血统不堪大任,我果然没看错。神界养育你多点,教会你很多东西,但从来没有教给你背叛。”那神依旧居高临下地昂首,“看来属于妖族的血脉,就算拥有神血的恩赐也无法剔除。”

他浑然没有把面前的玄梦和柳之涯当回事,只是伸出手,像讨要一件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理所应当:“把那个女孩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什么叫作养育?

神明叫作恩赐?

玄梦只记得,当年南遥仅仅只用一瞬间就相信了自己绝对不会背叛。

她用一瞬间给了自己新生的机会。

玄梦会用整条生命去回报她。

他体内每一根经脉流淌着的鲜血都变得滚烫,体温也骤然升高,全身骨骼发出低低的爆响,那双眸子瞬间化为血红,只留一点竖起的瞳仁。

这是妖气激荡到极致的表现,以他脚下为中心,黑红色的妖气迅速往外扩散,像是撑起了一片无形的领域,将目光所及之处都包裹在其中。

他后撤一步,地面宛若承受了千钧之重,地块碎裂,他借力跃起,妖气凝聚成一把暗红色的长刀,裹挟着强大的妖力劈头朝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砍下。

直到那把刀直逼命门,直到那神感觉到自己的面颊被这股猛烈的妖气烫到稍稍发疼,烬羽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有躲开的必要。

但那把刀已经砍下,划破了他引以为傲的白色衣衫,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下,神明终于有些生气了。

就好像他按着小猫的后颈让他不许离开笼子,偏有一只不听话的伸出爪子,给他的食指挠出了一道血痕。

“看来你在人界这段时间,遇到了新的师父。”烬羽的声音越发冰冷。

玄梦持刀而立:“很意外吗?教我怎么战斗的人,是被你们亲手释放出来的、让你们生生世世都彻夜难眠的那只名为谢悼的恶种。”

听到这个名字,烬羽高傲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从未将面前这两只蝼蚁放在眼里,可谢悼这个名字,光是提到,就会让他们从生理上感到畏惧。

那只由他们喂养而生的恶种,在彻底失去掌控后,最终成为了悬在众神头顶上的一把剑。

或许是“谢悼”二字让烬羽生出了想要速战速决的惧意,他冷笑一声,朝后挥了挥手。

黑雾中瞬间浮现出一双又一双冰冷的眸子,这些上古凶兽或攀附在断柱之上,或倒挂在高高石壁之间,或弓起背蓄势猛进,它们皆保持着捕猎前最后的形态,只等烬羽解开束缚在它们身上的那道无形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