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赵离弦目光聚焦到王凌波身上。

天机阵虽易得, 但使用者却寥寥。

首先这能无视修为阶级,仅遵天道契约的阵法, 便不是能随便刻下的。

否则修界各大势力的暗地死士,魔界派往各方的奸细,为保机密,此阵早已被滥用。

其他条件不提,种下天机阵的前提便是本人以神魂为誓,打从心里以神识意念为先,将对其的维护凌驾于自己生命与轮回之上。

这才能保证阵成。

因此便是刻意调教出来的愚忠死士也少有成功的。

可王凌波却自称种下了天机阵。

渊清抬指冲着王凌波的眉心一点,一阵微弱的金光激荡开来,并不激烈,如水面点波。

却证实了她话里不假。

这样一来, 可真如她所说了, 若想抹去这段记忆, 只能杀了她。

原本以渊清的身份, 是根本不必将这当成为难计较的。

但他那糟心徒弟却开了口:“你是何时种下的?”

那神情语气,竟隐隐透着丝急切, 好似并非为这问题本身好奇。

王凌波:“大概十二岁的时候,那时我王家已至鼎盛, 原本盘踞北境的地头蛇联合起来殊死反扑。”

“有家族豢养的邪修谋害我族人,甚至想以拘魂之术控制我祖母伯父等当家人。”

“虽有惊无险, 但便是那时候, 我萌生了种下天机阵的想法。”

“为什么?”赵离弦好似对这些经过不感兴趣, 本就深沉的眸色此刻黑得有些吓人。

他浑身的断骨还没完全修复,却是不顾剧痛走过来,站在王凌波身前,丝毫不顾忌挡了自己师父。

“你那时应该还未萌生来修界的打算, 若非鱼死网破,凡俗势力的纷争通常也不会这般凶险。况且即便当时凶险,也并未波及你一个小辈身上。”

“你是如何会以这般偏激的决心,种下天机阵的?”

赵离弦问完便直直的盯着王凌波,周身弥漫着一股偏执的情绪,这让老实接受师父的安排,准备舍弃这些记忆的荣端和姜无瑕感到被牵连的不安。

王凌波却似乎只当这是个寻常的问题,坦然回答赵离弦道:“因为我有绝不能与人共享的记忆。”

“若这记忆有被强行窥探的风险,我宁可去死。”

赵离弦抽出宋檀音关于今日的记忆时,自然对他进入七情镜后,外面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他看到王凌波拒绝了荣师弟与小师妹的提议,拒绝进入相对无甚风险的七情镜‘唤醒’他。

拒绝行驶这个他‘心爱之人’才能名正言顺行驶的权利。

赵离弦收回视线,渊清师徒三人明显看见他周身郁气消散大半,好似不可理喻也不可言说的任性终于有了安放。

他低嗤了一声:“若进来的是你——罢了。”

说着冲自己师父道:“既然她不愿便算了吧,我信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渊清又觉得有些头疼了,心中忍不住掐指一算,再次这凡女分明不过一过路石子,或许在此时有些显眼。

但在他糟心徒弟的漫漫道途中,并不会激起多大涟漪。

可自己这糟心徒弟却不是第一次为之触动。

徒弟自己都活得浑浑噩噩,或许不明所以,但渊清人老成精岂会看不出来?

但最终渊清还是做了妥协,收回了打算。

不过既然王凌波的记忆都不消除,再折腾剩下两个徒弟,未免厚他薄己,便挥袖道:“罢了。”

“为师相信你们也是知道分寸的,此时便别对你们师妹提起了,惹她平白伤心。”

荣端和姜无瑕赶紧躬身应是,说话间,渊清便已经化作一道清风,消失在了眼前。

他一走,宋檀音身上的禁制仿佛消失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到大师兄正好好出现在眼前,她神色惊喜:“大师兄,你已经出来了?”

赵离弦不想搭理她,御剑于脚下,冲王凌波伸手,待王凌波也站了上去,便离开了此地。

宋檀音见状心中抽痛,巨大的痛苦和难过将她淹没。

难受之余又觉得不对劲,师兄为了王姑娘冷待她已不是一次两次,她虽从未适应过,但也不至于这般剜肉钻心一般悲痛。

于是便问荣端和姜无瑕:“师兄是何时出来的?我记得我正准备进七情镜找他。”

荣端和姜无瑕此时是身心俱疲,不免对她有所迁怒。

不客气的讥嘲道:“你都不清楚的事我们又怎知?”

见她还要说话敷衍道:“行了莫要在这里磨蹭,大师兄约莫是往青楼去了,怕是要去找那白发魔修的踪迹。”

“你我三人与他算是打过照面,当心一会儿师兄问话我们不在。”

此时王凌波站在剑上,为了迁就她落脚,赵离弦的本命剑变大了数倍,周身笼罩了一个简易法阵,好使她不受过快速度带来的动荡不稳。

赵离弦突然问她道:“先前你让师父容你一天办理后事。”

“若真只剩一天可活,你要做什么?”

王凌波却是笑了:“神君竟觉得,我若争取来一天时间,会安心等死。”

“自然是手段尽出,逼得渊清真人不得不改变主意。”

赵离弦表情诧异了一瞬,他并非不知道王凌波是个坚韧的女子,她善于解决问题,绝不会轻言放弃。

但面对三界至尊的师父,便是无数高阶修士也会慑于其撼天动地的修为,选择悲观弃逃。

可在王凌波看来,竟是与她以往解决的麻烦并无不同吗?

赵离弦突然觉得背后有些火热,他与这女子许多事上无比契合,但从未像此刻一般认识到,她与自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与他茫然虚无不同,她是个极为坚定热烈的人,心中必然有个不移的目标驱使着她。

赵离弦一时间竟有些羡慕,但又会产生羡慕这等事颇为羞恼。

说话便变得尖锐道:“若是当时你争取不来这一天时间呢?你莫不是觉得我师父平日里看着慈和,便是好说话的人。”

王凌波语气有些无奈,仿佛是代入进了那最坏的情况。

“若宗主不愿,我自然无能为力,只待来世报答神君提携之恩了。”

这消极之语可与她毫无畏惧的从容不符,只隐约能听出些惋惜。

性命在她眼里竟是这般没有分量?赵离弦觉得不是,只王凌波明显不愿再接他的话了。

像是为了回报她的分寸,赵离弦也点到为止。

片刻后三人追上了他们,又回到了先前的青楼。

此时从高处看,整座青楼凭空消失,地基都被挖去了三丈之深,偌大深坑周围是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