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娇纵怒气(第3/4页)

但她从没做过什么泼辣张狂的事,如今真是有些无从下手。

如果真要论狂傲放纵之人,那她所见到过,接触最多的,也就那一个了。

她的小姑子,许碧青。

许碧青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在许家三个儿子还齐全的时候,全然家里的小霸王。

大嫂庄宁鸳曾说过,“即便到了外头,也只有她压别人的份”,这话真不是作假。

至少郦兰心听过不止一次,马球场上争锋对垒,许碧青故意把旁府的贵女打下马,折了骨头的便好几个。

只不过上马击球,就算伤了,那也是技不如人,闹起来便是不肯愿赌服输,没脸,加上忠顺将军府撑腰,许碧青一直在马球场上顺风顺水。

回到家里,许碧青脾气便更大,若是什么不顺心了,打骂下人自然有过,有时会直接用马鞭抽。

只有闹得特别过分的时候,张氏才会特地管教,大多数时候根本不把事放在眼里,横竖将军府不缺下人,许碧青打了一个,就换一个,打三个,换三个,全打了,那全换又能如何。

张氏是这样的态度,府里男人们更不必说了,许长义不管,两个哥哥顶多说两句,弟弟许澄说都不可能说。

郦兰心仔细回想许碧青从前某次心情极差,将气撒到膳食上的模样。

许碧青会将桌上的碗碟箸勺、菜肴佳馐全部掀到地上,冷冷让厨房换人重做,张氏怒斥,许碧青便怒气更盛,气焰熏天,拎出某个下人,借以立规矩发威泄火。

此时手也净完了,望着面前几十道热冷温寒、酸甜咸辣,一根青菜都恨不得雕上八仙过海图的诸般佳肴,那非金即银,或翡翠或白玉的碟盏鼎碗,想伸出手,都不知道该丢哪个。

……都是粮食,和好物件,本就奢费,砸了,就成浪费了。

而且她问过,这些菜吃不完,都会赏给下边的人,布菜用的都是专门的器具,也不会脏。

她以前在小山乡里,伯父伯母隔壁有户人家,家里爷们就是在某个大镇上员外家里做厨子,回来便说了,主子们很多时候根本用不完那么些饭菜,他们在厨房的人能享用不少油水。

犹豫着,还是没有动手。

眼睛又瞥向侍奉完后,远离大桌站开的侍女侍人们,只一下,收回了眼。

虽然他们也曾软着逼迫过她,但毕竟都是奉命行事,且这些侍女这几日一直尽心照料她起居,她实在做不到拿她们来当靶子。

那,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此时,旁边坐着的人已经开始像先前那样,给她布菜了

“多吃些,这些都是你往日爱吃的。”宗懔说道,抬眼,却见她直愣愣地盯着他。

“怎么了?”疑皱起眉。

她抿了抿唇,缓吸了口气,倏撇开头:“我不想吃了。”

宗懔一滞,将手中器具放下,耐心:“到底怎么了?”

郦兰心咽间不着痕迹轻动,抬手,拿起桌上的玉勺,又“当啷”砸回碗里。

眉轻扬起,斜眼瞅他:“这些我都不要吃,我要吃你做的,你许久没有给我做饭了。”

君子远庖厨,他当时在青萝巷里做饭做活如今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但他这样年轻,有时冲昏头脑做些非常人之举,还算说得过去。

但他现下是太子了,她人也被他捉回来,林敬的假面也被戳破了,他哪还有那么多空闲精力和兴致去下厨。

至少她入府之后,一次也没见过。

堂堂储君,皇帝病重,需代监国事,日理万机本就繁忙,她要求他出入膳房,他嘴上就算不说,心里也不可能不烦躁。

郦兰心思量着,眼睛瞧着身旁坐着的这人。

她话音方落,果不其然,他整个人都像是惊愕怔愣住了,眉心拧着,深深看她。

本还因为有些紧张而暗暗攥紧的手,终于能够一松。

她赌对了……

“好。”倏地,面前人脸上怔怔忽变作笑。

那笑里,似乎还能瞧出,欣慰,抑或触动?

郦兰心懵了,睫羽止不住速颤着:“什么?”

宗懔将她云髩边忽落坠的一丝发挽回原处,深深望入她的眼:

“姊姊,你想吃,怎的不早告诉我?现在怕是不行了,这个时辰了,再起锅调膳就太久了,你得用午膳了。晚膳吧,你想吃什么?还是原先你爱吃的那些如何?”

他实没想到,她方才忽地又气闷起来,是为了这个缘由。

……不想吃膳房下人做的饭菜,

要吃枕边人做的。

那他怎么能不为她做呢。

且她说的不错,他确实许久不曾为她做过饭了,厨艺一事与武功一般,长久不练,势必生疏。

他还想着日后,为她,为他们的皇儿烹调膳食。

奴才们做的,总不比他自己来更安心些。

郦兰心彻底僵住了,唇瓣蠕动几下,半句话也吐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人明显越来越高兴,又开始给她布菜,把她身转回去,要她用面前这些菜膳。

人处在完全疑惑的状态下,手脚都是自发的、呆木的。

拿起勺箸,开始慢慢吃着,是不是,愣愣看旁边的人一眼,每瞧一眼,眸底不解就越深。

到底为什么呢?

他到底怎样,才会厌了她呢?

郦兰心浑身鸡皮疙瘩兀地泛起,心下阵阵发寒。

到底是她没走对棋,还是他实在太难对付?

为何她发怒他也能忍,她打人他也能忍,她贪财他也能忍,现在她开始作妖了,他还是要忍?

不,不是忍,他好似不仅不觉她有错,还,十分喜爱她这么做似的。

并且,昨日的事,加上今日的这几番对话,让她心里隐匿下去两日的那股诡异不安骤然剧升。

他为她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为她下厨,被她打了这么明显的印痕还要包庇她……

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的言语,还是他完全无法按照常人推断的喜怒,他对待她的种种模样。

……到了十五日那天,她真的,能走成吗?

越想着,手里动作的速度就越慢。

她这样异常的反应,他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似笑非笑望着她:“姊姊,又怎么了?”

然而她却没有回答,只是听见他问,好似被蜂尾叮着了似的,猛地一颤,收回眼,避着他视线。

手里拿着玉箸,在碗碟里搅弄划动。

方才的娇气模样不知怎的又消退了,转而又变成那副淡淡微愁的神色,时不时就要出神,饭也不见好好吃。

方才明明是她提出的,要吃他做的饭,但是他问她要吃什么,她竟然半句不答,又自顾自出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