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陷入一段甜蜜柔软的幻象,再被敲醒

盯着那份合同沉默片刻,祝黎抬起眼说:“高总,如果我们真的这样做,派星不会善罢甘休的,免不了一场官司。”

高世宇端着茶杯不屑道:“那就得考验你的本事了,看你怎么跟那边沟通。如果最后派星真的这么没眼力见要告,那也不要紧,公司有的是精力跟他们耗。”

“这会严重影响安灵的信誉。”祝黎提高音量,顶着后槽牙吞下怒气:“没有预兆就毁约,毫无契约精神,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合作。”

“你这话说错了。”高世宇气定神闲地纠正她:“怎么能算毁约,我们明明是按照合同办事,签个不同品类的新牌子罢了,哪有这么严重。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安灵有足够客源和利益,以后其他供应商都要争着抢着跟我们合作。”

祝黎眼里都是寒霜,偏偏高世宇还要故意指着她,装模作样地教训道:“小祝啊,你做市场这么久,怎么胆子还这么小,太过杞人忧天了,这怎么能行。”

“吴总同意吗?”祝黎忍住太阳穴的跳痛,努力找出以后最后一丝阻止高世宇的希望,“当初独家的方案和营销费,都是吴总支持的,他很赞成我的方案。”

“我的意思就是吴总的意思。”高世宇放下杯子,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相扣,笑得很自信,“那会儿吴总相信夏登,是给她面子。其实你们和派星签的时候他就有意见了,五年太短,费用投入又大,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出一点差池,大笔钱可就打水漂了。”

夏登和祝黎的工作较激进,更能适应竞争激烈且瞬息万变的市场。行业日新月异,不断涌入新的年轻创业者,想要高回报,势必要承担高风险,对任何企业来说都是这样。而吴城年纪大了,许多行事风格都很保守,以往夏登总是晓之以理,加之很多措施却有其效,吴城对她很信任。

现在夏登不在,高世宇又是个能说会道的,煽风点火一番,吴城很快退回保守路线也不奇怪。但祝黎没法饶过高世宇直接跟吴城沟通,吴城大概也不愿听她的话。

高世宇又问了祝黎一句愿不愿意接下这项工作,祝黎半阖着眼不吭声,依旧是默默拒绝的态度。

“呵。”高世宇嘲讽一声,紧盯着她,嘴角微微下垂,逐渐失去耐心。

这事不是非祝黎办不可,只是代销团队刚成立,这会儿立刻把工作移交给他人,未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惹得市场部和总经办的人起疑心,高世宇不想太张扬,免得惹祸上身,最好的方式是拿捏住祝黎,让她替自己办事。

不过如果祝黎敬酒不吃吃罚酒,高世宇也不在乎多用点手段,让她和夏登一样,在公司消失。

“祝黎,尽管你有相对独立运作的团队,但依然是市场部的人,依然归我管,你干的每一件事,花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我的同意,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吗?”

这话能算上的威胁了,祝黎再不爱听,也不该不识趣,她咬牙说:“我明白。”

高世宇满意了,脸色也转好,他靠近椅子里,恢复成游刃有余的语气:“实话跟你说,市场新来的副总我不是特别满意,思维不够活络,但夏登不在,总该有人做事,只能勉强用着。我是个惜才的人,如果明年你干得不错,我会给你机会顶替他的位置。”

祝黎立刻抬眼,防备又探究地看向他。

“当然如果你做的不好,我也不养闲人。”高世宇再次问她:“给你五天时间签新品牌,够吗?”

怎么会不够。他大概提前把所有事项都谈妥,只需要找个傀儡做足最后的戏码。签个字而已,半天就够了。

祝黎拿起那份合同,每个字都想密密麻麻的蚂蚁,好像透过白纸再往她受伤爬,边爬边咬,又痒又痛。

“好的。”祝黎最后还是说了这两个字。

同样的画饼把戏,祝黎已经在夏登那里吃过一次,不会这么傻再被高世宇喂一回。她只是明白,如果不答应,那她将会失去所有话语权,高世宇迟早会剥夺她对代销团队的掌控,到时别说平分秋色,恐怕高世宇会把派星直接丢进谷底。

现阶段,迎合高世宇是最优的解决办法。等明年,等她真的有拿得出手的业绩递到吴城面前,祝黎相信自己能成为吴城面前的第二位“夏登”。

高世宇步步紧逼,卡着祝黎的年末营销不审批,祝黎只能狠下心快刀斩乱麻,在五天的最后期限里亲自去优曼签下合同。

接待她的人是沈清泉,祝黎意外,也不太意外,她早该想到上回沈清泉话里有话,恐怕早得到要跟安灵合作的内部消息,上回偶遇的阴阳怪气,无疑是在看她的笑话。

但祝黎已经下决定,也就能忍这口气。保持体面地走完所有流程,拿着刚生效的合同回安灵交给高世宇,再当场让他把团队所有半路截住的流程批掉,接着如常下班开车回家,迎接周末的短暂休息。

祝黎觉得自己像个麻木的工作机器,这五天来,心里那一丝丝害怕慌乱的情绪被她掩藏在最深处,直到她回到家,靠在沙发,想起不久之前成计明在这里问她要不要一起跨年,祝黎突然一阵鼻酸,所有压抑住的心情在瞬间爆发,眼泪没有预兆地从眼尾掉落,从滚烫到迅速降温,冰冰凉凉地顺着皮肤滑进衣领。

她视线模糊,还是熟练地翻出茶几抽屉下的笔记本,是这几个月来经常被她拿出回忆的日记。胡乱翻看几页,眼泪又砸在泛黄的纸张上,咸湿的水珠精准无误地晕染了三个字,黑色线条的笔划变粗,变模糊。

是日记里二十二岁的她写下的名字,成计明。

祝黎曾经感到愧疚,现在依旧,尽管她认为自己从没做错过。她允许自己短暂沉浸在伤心中,在只有一个人的空间里流泪,为自己擦去眼泪,再以平静的姿态面对以后会面临的一切,比如推翻半周前刚做好的下年度业务量预估,又比如应对成计明得知被背叛后的失望与愤怒。

她总是如此,她早就该习惯。成计明也总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能破掉她所有坚硬的防备,让她短时间内陷入一段甜蜜柔软的幻象中,再被现实敲醒。

祝黎的情绪崩溃只持续了半小时不到,很快她就调整好心情,把日记本合上,放进书房的最深处,再去卫生间卸妆,清洗哭花的整张脸。温水浸泡皮肤,祝黎从吸水盆从抬起头望向镜子,干净而湿漉的皮肤,除了微微泛红的眼尾,已经找不到任何失控过的痕迹。

从卫生间出来,祝黎听见门铃在响,她心里猛地又是一慌,以为成计明提前回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