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3/3页)

像一条永不停歇的齿轮,无形的资金链不断地往复旋转。

一个临时的办公室和以私人名义的签署合同已经不足以应对现在的局面,何长宜思考过后,决定从游击队向正规军发展。

毕竟她现在莫斯克的地面熟人面也熟,通过勃洛克局长和更多的官方人士搭上了线,不用担心会突然有人拿着文件冲进她的小办公室,抢走她的一切财产。

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何长宜在莫斯克办理企业登记手续,作为少见的外商投资企业,登记手续非常繁杂,几乎让人怀疑当局并不希望有人真的在这里开办公司。

执委会、部长会议、财政部、法律公证处、银行……何长宜跑遍了莫斯克各个机关,光是申请文件就写了二寸厚,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将公章盖全。

在经过三个月的折腾后,何长宜最终成功在莫斯克开办了一家钟国投资国际贸易公司。

为表庆祝,她在拿到营业执照的当天在高级餐厅举办一场晚宴,邀请当局人士和重要客户。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何长宜端着红酒杯在人群间娴熟地游走。

透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抿了一口红酒,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几乎可以看到未来更加光明而美好的前景。

然而,命运在于无常。

像一个顽童般,随手一拨命运三女神的纺锤,金色的丝线便混作一团乱麻。

当莫斯克的夏天步入尾声,随着冷空气一同而来的,还有突然冷酷的社会氛围。

那天,当何长宜习惯性的坐着电梯来到办公室时,电梯内的另一个同公寓的住户忽然看向她,用一种奇怪而幸灾乐祸的语气说:

“你们这些资本家很快就要完蛋了。”

何长宜一愣,一时间怀疑她的峨语是不是没学好,怎么会听到“资本家”这个词呢。

在经过了圣诞节红旗落地后,她以为在如今的峨罗斯共识是发展资本主义,不然也不会有一群“男孩帮”经济学家能够毫无阻碍地实行休克疗法,号称要百日进入资本主义社会。

她不确定地问这位陌生而充满敌意的邻居:

“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邻居却不再说话,用憎恨而诡异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直到电梯抵达办公室所在楼层,何长宜走出去,邻居的脸消失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后。

何长宜询问门房老太太,她含糊不清地说:

“可能是一些苏|共的余孽吧……别担心,我们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真理部永远别想再出现!”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何长宜走在街上时,她在墙上看到了一副粗糙的海报,上面写着【为了没有资产阶级的峨罗斯!】

海报一幅接着一幅,贴满了整个街道,看不到尽头。

风吹过,没粘好的海报边缘掀起来,簌簌作响。

此时,社会氛围还在不断的恶化。

何长宜乘坐包下的出租车回家时,那位中学数学老师在她下车前,忍不住提醒道:

“何小姐,如果没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的话,你最好这段时间不要出现在公共场合。”

何长宜问她:“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女老师只是摇摇头,轻声地说: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们外国人没有关系。为了安全……我希望你安全,你和那些资本家不一样。”

说罢,她不再解释,探过身拉上车门,一脚油门离开了。

何长宜回到维塔里耶奶奶家,这里的气氛也并不轻松。

围在壁炉前的老头老太太们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看起来神情非常严肃,而当他们看到何长宜时,平素亲切的目光变得有些别扭。

不是敌意,更多的是尴尬和不知所措。

于是他们纷纷转开视线,不再看她。

何长宜奇怪极了,维塔里耶奶奶迎上来,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我的孩子,你一定很累了吧,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当何长宜坐下后,那些老头老太太像是约好了一般,接二连三地告辞离开,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维塔里耶奶奶。

何长宜不解地问:

“维塔里耶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

维塔里耶奶奶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

“1991年再次出现了。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何长宜若有所思,问道:

“我能做些什么吗?”

维塔里耶奶奶只是说:

“确保你的安全,如果可以的话,回到钟国吧。”

何长宜再追问时,维塔里耶奶奶苦笑着不说话。

她看起来不像是想要故意隐瞒何长宜,而是难以启齿,或者说家丑不可外扬,无法谈及。

何长宜也不再逼迫这位慈爱的老人,她经历了太多历史,不应该再承受这些压力。

于是,何长宜开始看报纸看电视,看一切她之前没有重视的时事新闻和时政评论——要知道她之前只对商务政策和汇率变动感兴趣。

看着看着,何长宜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在1991年那个黑暗的圣诞节后,原本庞大的联盟分崩离析,散落成互相为敌的多个国家。

而原本就供应紧张的物资此时变得更加糟糕,物价像是坐了火箭一样疯涨,而人们的工资却最多坐着驴车。

光是面包就涨了十五万倍,越来越多的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实现。

原本受不了联盟糟糕经济环境而选择拥抱资本主义,此时却发现资本主义更差,巨大的贫富差距和恶劣的治安环境,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念过去的联盟。

即使存在官僚主义和僵化体制的问题,但至少那时候他们能吃得饱饭。

但也不是所有人怀念联盟,他们需要民主,需要自由,只要熬过开始的困难,他们的生活就一定能变得像西方人一样好。

于是,社会开始割裂,一部分人想要回到过去,一部分人却坚持要留在现在。

就像有人所说的“一半的峨罗斯冲上前去,一半的峨罗斯退回去。”

割裂的社会让每个人成为每个人的敌人。

黑色的十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