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对于谢迅的提议, 何长宜当时没给出答复,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谢迅的话听起来很有诱惑力,特别是在这个艰难的时刻。

但如果选择去东欧的话, 就相当于要彻底放弃峨罗斯的市场, 以及熟悉的人。

何况到了东欧,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何长宜不一定能从谢迅手里接过主导权, 他才是这里的地头蛇。

偏偏她不是一个能屈居人下的脾气。

此前何长宜和谢迅一个出钱一个出力, 再加上一东一西,距离产生美, 尚且还能友好相处, 不少矛盾被掩藏在快速飙升的利润之下。

而现在她的资金优势突然被削弱至无,虽然还惯性地维持着此前的相处模式, 但两人间的平衡迟早要被打破, 或者说,现在已经有失衡的趋势了。

谢迅……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和自信。

如果是之前,他不会在豪华餐厅邀请何长宜共进晚餐, 更不会直白地提出让她来东欧。

像一只羽翼初丰的孔雀, 迫不及待地向异性展示华丽尾羽,转着圈地疯狂抖屁股开屏,求偶之心昭然若揭。

在“一山不容二虎”这句俗语中,谢迅看中的是后一句“除非一公一母”, 而何长宜看到的则是“一山二虎”。

二虎相争, 必有一伤。

要么谢迅发现何长宜不是他能掌控的对象, 两人彻底闹掰;要么何长宜保全情谊主动退出,自己再拉出一个新摊子。

可如果要在东欧重新开始的话,那何长宜为什么不选择留在更熟悉的莫斯克呢?

毕竟这里有合作过的客户, 有值得信赖的朋友,还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维塔里耶奶奶。

何长宜也只能对谢迅说一声抱歉。

谢迅只在莫斯克待了一夜,东欧那边的生意离不开人。

和何长宜见了一面后,第二天一大早谢迅便匆忙乘坐火车返回南联盟。

何长宜将他送到火车站,分别前,谢迅突然冒失地拉住了何长宜的手腕,直白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认真的……如果哪一天你在莫斯克待不下去了,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何长宜轻轻抽回手,没有回应他潜藏的渴盼,而是半开玩笑道:

“等什么时候你打扮得不像暴发户再说吧。”

谢迅:?

“等等,什么叫暴发户?”

何长宜欲言又止,看了又看他身上的貂皮大衣。

谢迅被看得如坐针毡。

“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何长宜轻叹一声。

“唉,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礼貌,可……”

谢迅急切追问:“可什么?”

何长宜:“你穿这身实在太像狗熊了。”

谢迅:……

何长宜补了一句。

“就是问小白兔你掉不掉毛的那种。”

谢迅在火车上听何长宜说过这个笑话,狗熊问兔子你掉不掉毛,兔子说不掉,于是狗熊就愉快地拿起兔子擦屁股。

现在他是那头狗熊。

谢迅艰难开口:“……好,我知道了。”

何长宜体贴地安慰道:“别多想,你本人长相还是很标致的,一点也不像狗熊。”

谢迅:……

真的不用安慰了,他回去就把这件貂皮大衣卖掉!

难得来一趟火车站,何长宜送完了人便顺路去探望公寓的门房老太太。

在这里,她意外遇到了一个久不见的老熟人。

“彼什科夫?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彼什科夫是此前贝加尔旅馆枪击案时被何长宜顺手救下的娇花大汉,之后他不仅自己积极与何长宜合作,而且还向她介绍了不少的峨国客户。

在动乱爆发后,彼什科夫突然消失不见,不管是公司还是家宅都无人接听电话,即使何长宜亲自上门拜访,屋内依旧是空无一人。

当时社会环境极为混乱,报警后毫无反馈,何长宜只能祈祷彼什科夫一家人还平安活着。

如今再次见到完好无缺的彼什科夫,何长宜极为惊喜,上去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巴掌,佯怒道:

“我以为你已经被丢进莫斯克河了!”

彼什科夫也很高兴,不熟练地露出笑容,但该说不说,着实有点像小狗呲牙。

“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真幸运,我们都是逃脱了死亡的人!原来你还在这里,我以为经过十月后,你会回到钟国,发誓再也不会迈出国境线一步!”

何长宜说:“那可不行,就算是扛着镰刀的死神也不能阻止我挣钱。”

彼什科夫生硬地哈哈大笑,像个程序出了bug的机器人。

“是的,你说得对,只要还能喘气,就要为了生存而不断奋斗!”

何长宜欲言又止。

呃,其实也不只是为了生存……

何长宜将带来的黄桃罐头拿给门房老太太,峨罗斯的冬天缺少新鲜水果,她特地从国内带了不少过来,见着关系好的就送几罐,至今全员好评。

门房老太太高兴地收下,珍惜地将黄桃罐头放到带锁的柜子里,背过身后悄悄地对何长宜说:

“这位先生已经来了三次了,何,他看起来有急事要找你,附近有一家安全的咖啡馆……”

她冲何长宜眨眨眼,意思是送上门的客户可千万别放过他。

何长宜心领神会地点头,转身对彼什科夫说:

“走,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正好聊一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彼什科夫高高兴兴地跟着何长宜走了,见目的地是咖啡馆,还有些遗憾地表示:

“这个时候更适合来一杯伏特加。”

何长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那我可没把握能在冬天将一个醉酒的大家伙安全地送回家。”

两人在温暖的咖啡馆落座,这里的摆设有些年头了,胖乎乎的围裙老板娘端上两杯咖啡,以及一碟卖相不太好但吃起来还不错的姜饼。

何长宜和彼什科夫已经很熟了,没再搞寒暄那一套,开门见山地聊了起来。

何长宜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消失不见,是不是偷偷摸摸在哪儿挖金矿了。

彼什科夫耿直地表示他没发现金矿,而是逃到了外地。

原来在九月末时,具有充足的斗争与被斗争经验的老莫斯克人彼什科夫见情况不对,二话不说给全公司放了假,自己带着老婆孩子以及家里的猫狗,开车回到距离莫斯克二百公里外的老家。

毕竟祖上出过好几个古拉格户口的猛人,还差点连累全家被发配到西伯利亚挖土豆。因此别看彼什科夫这一代远离政治,可莫斯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们是跑得最快的一波人。

彼什科夫成功带领全家避开了十月的动乱,听说他邻居家的儿子死在了街垒的流弹下,而另一个朋友则在广场上被打成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