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页)
她背着手撑在灶台旁,面向着自进门后一直很安静的安德烈。
“抱歉,接待不周,我很少接待客人,你别介意。”
安德烈终于开口:“不,这就很好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受伤的那条腿上,低声地说:“你的伤口还会疼吗?”
何长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安德烈在问她的伤好了没,回道:“已经好了,我甚至可以去参加短跑比赛。”
安德烈却固执地再次询问:“你的伤口还会疼吗?”
何长宜愣了一下。
“不,当然不会,它已经完全愈合了。”
安德烈突然又说:“我去过德米特洛夫大街。”
德米特洛夫大街正是维塔里耶奶奶家所在的街道。
何长宜有些不太确定他想要说什么。
安德烈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像是在懊恼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
何长宜试探性地说:“我住在那里养伤。”
安德烈快速地说:“我知道,我看到了。”
他再次闭上嘴,双唇紧闭,似乎怕自己再控制不住说出一些不该说,也不得体的话。
何长宜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安德烈不看她,也不说话。
何长宜走到他面前,强硬地将自己塞进他的视线中,于是安德烈便低头去看地板,仿佛能从那些乱糟糟的花纹中看出沙皇的藏宝图。
何长宜态度坚决,一副不回答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固执地问:
“安德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甚至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
安德烈避无可避,却说起另一个话题。
“你不应该和那个黑手|党混在一起。”
何长宜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是阿列克谢?”
安德烈的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轻蔑。
“阿列克谢?一个暂时没被抓起来的罪犯。”
何长宜有点生气。
“他是我的朋友,他救过我。”
安德烈看了她一眼,表情并不算好。
“那你应该换一个更加体面和安全的朋友。”
何长宜几乎要被气笑了。
“体面的朋友?安德烈,你对朋友的定义就是体面不体面吗?”
安德烈没有说话。
何长宜嘲道:“按你交朋友的要求来说,你就不应该和一个不体面的钟国小贩交朋友。”
安德烈反驳:“你不一样。”
何长宜说:“我可不觉得我比阿列克谢好到哪里去,至少他还是一名退役军人,为你们的国家在战场上卖过命!”
安德烈突然说:“难道你要因为他和我吵架吗?”
何长宜气冲冲地说:“是你先提起的,是你莫名其妙要贬低阿列克谢,你们甚至都没有见过几次!”
安德烈脸色有些难看。
“那我道歉。”
何长宜说:“不必,你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她不想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毕竟安德烈开了一夜的车从莫斯克来到弗拉基米尔市,不管他是为什么而来,看在远道而来的客人份上,至少她应该表现出更多的友好。
然而,安德烈先开了口。
“我厌恶他,不止是因为黑手|党的身份,更因为他总是出现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像要掩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一个潜在的危险。”
何长宜叹了口气。
“阿列克谢不是危险。”
安德烈却说:“但他会带来危险。”
何长宜不客气地说:“但峨国警察带给我的危险要更多,事实上,我几乎每周都会遇到敲诈的警察,但遇到黑手|党的次数就少多了。”
安德烈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我很抱歉。”
何长宜叹气:“算了,这和你无关。”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即使一部分警察敲诈了你,但这也不意味着黑手|党是好人,事实上,他们比警察恶劣得多。我不希望你出事。”
这就是警匪吗?与生俱来的天敌,即使他们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也依旧互相仇恨。
阿列克谢是这样,安德烈也是这样。
何长宜都无奈了。
“好吧,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让我们别再提这个话题了好吗?”
安德烈固执地要求:“别再去见他。”
何长宜问他:“总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安德烈与何长宜对视,目光毫不掩饰。
“如果只是为了我呢?”
何长宜有些惊讶,却也没有那么惊讶。
她早就知道的。
她早该知道的。
再次陷入沉默,直到水壶发出“呜呜”的沸腾声,何长宜伸手去拎壶把,却忘了往铁质把手上垫一块毛巾,烫得差点失手将水壶打翻。
手忙脚乱中,她身边突然有人靠近,在小黑狗威胁的咆哮中,安德烈握着她的手腕,打开了一侧的水龙头,将她的手放在冷水下冲洗。
他依旧戴着白手套,两人甚至没有一丝皮肤接触。
打鼾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深夜中,唯有哗哗的水流声。
何长宜背靠着安德烈,铜质的制服纽扣不舒适地硌着她的后背。
她侧头想要说些什么,头发扫过安德烈的脖子,毫无征兆,他突然俯下|身来,近到气息交融,再近一分,就要吻上。
但最后,他还是停下了动作。
何长宜看着安德烈的眼睛,那是森蓝色的。
她轻轻地问:“你为什么要来呢?”
从二百公里外的莫斯克连夜开车来到弗拉基米尔市,在深夜的无人公路开着一辆昂贵的伏尔加小轿车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昏黄的灯光从侧上方照下来,打在安德烈的眉骨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说:“我不知道。或许我应该知道吗?”
何长宜没说话,她抽出了手,随手关上水龙头,那种朦胧的氛围被骤然打破。
她拿了块毛巾裹在水壶把手上,稳稳地提着水壶冲泡茶叶,渐渐的,茶香慢慢从茶壶的壶口溢出。
安德烈沉默着坐回沙发,看着何长宜将茶壶中的红茶倒进茶杯,推到了他面前。
“如果你想要一个答案,大概你找错了人。”
她没有看他,心浮气躁地一把扯过虎视眈眈的小黑狗使劲揉搓。
小黑狗被揉得没脾气,既想恐吓入侵的陌生人,又想享受主人的摸摸,整个狗恨不能一分为二,一半呲牙一半摇尾巴。
她心中有一点明悟,可却鸵鸟般不愿意面对现实。
真糟糕,他太过认真,可她却不想。
为什么就不能以更加轻松的态度来对待这段关系,更随意一些呢?
安德烈端起茶杯,却并没有喝,他的视线穿透袅袅水汽,直直看向何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