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桐山街(9)

杨知澄听见身旁的杜虞很轻地呼了口气。

咚咚咚!!!咚咚!!

毫无规律的撞击声从其他三只衣柜上此起彼伏地传来。而堵在楼梯间的衣柜,在闷重的撞击间,开了一条缝,缝隙间露出惨白的颜色。

像是死亡后发霉浮肿的躯体。

只有304的门没有开,去杨知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抓着钥匙冲向304,用力将钥匙插进锁孔内。可尽管他用力地拧钥匙,304的门锁只是纹丝不动。

杨知澄急得额头出了点汗,杜虞劈手夺过:“我来!”

可杜虞也没能让钥匙动弹一分一毫。杨知澄扭过头去,只见堵在走廊的漆黑衣柜已不知何时逼近至301门口的位置。背后楼梯间的微光穿过衣柜和墙壁间的缝隙落下,照亮了布满霉斑和破损痕迹的墙面。

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那四只衣柜又动了。

撞击一声又一声,沉闷地逼近。阴影从四周落下,一点点压向两人。

不是错觉。

衣柜在无声地移动。

它们围拢在一起……就好像,想将他们逼至走廊最尽头的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杨知澄心中寒意更盛。

它们想做什么?

走廊尽头便是305。杨知澄记忆里,这间房里藏着非常恐怖的东西。不论其余衣柜的动静有多么大,这间房里的衣柜始终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向305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能看到瘸腿的床脚,还有紧闭着的衣柜。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微微发灰,像停尸间盖在死人脸上的白布。

只是看着,杨知澄心里便冒出一阵寒意。

杜虞一刀划过指尖,深红色的血液从指尖滴在锁孔上。杨知澄感觉到诡异森然的气息在锁孔上徘徊,钻进木门之中。

微弱的血腥味夹杂着某种古怪的臭味莫名其妙地涌动了一下。

衣柜的撞击声难以觉察地顿了顿,又重新激烈地响起!而在沉闷的响声中,四只衣柜柜门的缝隙越来越大,一只扭曲发白的手从走廊上的衣柜里伸出,砰地一声拍在雕花柜门上!

这时304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杜虞脸色苍白,向后跌退。杨知澄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和宋观南一起闯进了304门内。

隔着一道有些破旧的木门,外面的撞击声就似乎变得遥远了起来。

杨知澄摸到门后一根冰冷的铁链,迅速地将门锁缠了一圈。

记忆里旅店每间房背后都有这样一把锁,也不知道是谁装上的。

他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四下里打量了一圈。

没有衣柜,没有红色的东西。

房间里灰扑扑的,一张小床靠墙摆放,地板卷着边,看起来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而床边是一个木质书桌。书桌做工古朴精细,似乎是实木雕刻。深棕色的木料上,纹路细腻。桌面上摆着只墨水瓶,里面的墨水已然干了,只剩下钢笔直直地杵着。

而正对着书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画被黑色的布罩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这房间的陈设,和其他的不一样。

杨知澄看了看实木书桌,又看了看被牢牢遮起的画。

尽管这里没有象征着不详的东西,但他仍然感觉到一阵隐秘的不适。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东西,正在用毒蛇一样的眼睛,在暗地里注视着三人。

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好像有零星关于这里的画面。

他记不得是不是这间房了,总之,屋里有画,也有书桌。爸爸坐在书桌前,用钢笔在纸上写信,严严实实地折叠好后,便塞进书桌下第二个抽屉里。

他好像一次都没能偷看到。

这是爸爸曾经的房间?

杨知澄眯起眼,又扫视了一圈。他忽然发现,这间房里的霉斑格外的少。

墙壁干干净净,除了一些剥落的油漆外,只有角落浮着点青色。

这里肯定有特别的地方。

杜虞似乎对那副画很感兴趣,他慢慢地走上前,盯着那幅画,若有所思。

两人似乎都有着别的意图,竟是都没有立刻开窗离开的意思。

书桌里究竟有什么?

宋观南在身边,总是会多给他一点底气。

如果就这么离开,可能下次就没有机会再进来了。

杨知澄看了杜虞一眼,伸手拉开书桌第二个抽屉。

但没拉动。

抽屉像是卡住了,颤抖了两下,愣是连一点缝隙都没有露出。

杨知澄又用力地扯了扯。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个相反方向的力道,像是有人抓着抽屉,不让他打开似的。

“宋观南……”杨知澄只犹豫了两秒,便扯了扯宋观南的衣袖,“帮我打开这个抽屉。”

宋观南沉默地上前,握住了抽屉把手。

他的手背上青筋跳起,而后,抽屉便缓缓地动了。

一道漆黑的缝隙,一点点地露了出来。

在缝隙出现的那瞬间,杨知澄似乎看到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宋观南愈发地用力,缝隙越来越大。在某一刻,它好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抽屉啪地一声,彻底放弃了反抗,整个被宋观南抽了出来。

杨知澄探过头。

抽屉里有几张泛黄的纸,叠得极为整齐,却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墨水顺着纸背透过,看起来字迹清瘦有力。

谁写的?

他捡起那几张黄色的纸,展开了最下面的一张。

【秋生兄:

今日听说桐山街现状,大感震惊。那孩子已在桐山街居住10年有余,离开之日将至。你二人只需再坚持月余,时间一到,我便会让人来接。】

是一封信啊。

杨知澄记得,爸爸的名字叫做‘杨秋生’。

这封信是写给爸爸的?

还有,那孩子……

那孩子,说的是他吗?

杨知澄心跳加速。

他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很好奇的东西。

他究竟是谁?和爸爸写信的人又是谁?杨知澄轻轻呼出一口气,折起这张纸,又展开了第二张。

【秋生兄:

桐山街情况确实出乎所料。旅店原本与那只衣柜分庭抗礼,只是近日出现了些许变化。我将差人送画来,那幅画曾挂在我屋内,相信可以帮助你二位撑到我派遣的人来。】

画,那幅画来自写信人。

杨知澄扭头往身后看了眼,只见杜虞仍然站在画前,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展开了第三张纸。

【秋生兄:

我明白你二人难处,许诺之事亦绝不会忘。此事的确棘手,若那只衣柜失控,你二位将失去唯一的庇护所。现下唯一解决它的办法,是你用身上的鬼,和旅店一齐压制那只衣柜。若无其余突发情况,应当能坚持一段时间。我已加快联络来接那孩子的人,他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