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冰湖酒店(21)

杨知澄胃中的绞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疼痛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凌乱晃眼,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红衣。他呆呆地跪在地上,意识不断地下沉——直至再次坠入那片血海。

这一次,他彻底地掉进了这片沉寂的血海之中。

强烈的窒息感包裹住全身。

走廊,尸体,乃至于宋观南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并不是刺眼的红色,而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太阳高高挂在天际,光芒晃得杨知澄眯了眯眼。

几缕头发垂在眼前,他呆呆地望着天空。

他在哪?

杨知澄心中弥漫过短暂的茫然。但很快,遥远的一切便都消失殆尽。

他转过头,望见一旁背起包袱的宋观南。

宋观南身着黑色长衫,衬得他白得晃眼。他眉宇清秀舒展,却始终带着种盘桓不去的压抑冷淡之色。前些日子留得有些长的头发被他剪掉了大半,剩下短短的额发耷拉在眉宇间。

杨知澄手掌心湿漉漉的,方才似乎在一旁的小溪里洗过手。

他抬起头,看着宋观南,宋观南便从包袱里摸了摸,取出张略有些残破的地图,递给杨知澄。

“向西……”杨知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对照着地图上的小路往远方望去,“啊,就在那了。”

他遥遥指向视线尽头。房屋层层叠叠,黑瓦白墙,似乎是一个僻静的小镇。

“要是我不在,你独自一人该如何辨别方向呢。”杨知澄摸了摸地图上粗糙的折痕,笑嘻嘻道,“宋观南,宋观南?”

宋观南看了杨知澄一眼,将他乱七八糟耷拉在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

“通常会迷路。”他一五一十地回答。

“帖子呢?”杨知澄向他伸出手,“我再看看。”

宋观南又伸手进包袱里,取出张皱皱巴巴的纸片。

纸片颜色很白,与宣纸的质感大为不同。杨知澄翻了过来,几行略显歪扭的毛笔字映入眼帘。

【家慈李母讳秀姑老孺人恸于九月廿日戌时寿终内寝

遵礼成服,停灵首七

谨择九月廿七日,午时于桃山镇祠堂治奠,未时发引

哀女阿心】

“停灵七天才发丧,也有够凶险的。”杨知澄嘟囔了一句。

他又看了眼地图:“桃山镇,是没错,就这了。”

“嗯。”宋观南应声,“走吧。”

“这次我们不会扑空吧。”杨知澄收起地图和纸片,递给宋观南,“自从找到我爹以来,我们鬼见了一箩筐,鬼蛊却还是没影子。”

“此次是表妹告诉我的。”宋观南说,“她前些日子途径此地,也不小心捡到了和我们差不离的请帖,进镇看了一眼,差点没能出来,但恰巧发现了鬼蛊的线索。”

“这镇子不同寻常,一会进去,务必小心。”

“好吧。”杨知澄点点头,问,“你表妹,你们关系居然不错么?”

“我,表兄,还有她,都是一同长大。”宋观南说。

他停顿一下:“表兄死在那义庄里……大约宋家能信任的,也就剩她一个了。”

“头一回听你说起。”杨知澄眨了下眼,有些好奇。

“我们也已经多年未联系了。”宋观南摇摇头,“家主不信任我,她生活在家主身边,总需要避嫌。”

“家主?”杨知澄想了想,“宋衍?”

“嗯。”宋观南应道。

“听你说过,但我应该从来没见着。”杨知澄有些好奇,“是个老头子吗?”

“不是,他比我大上约莫十多岁吧。”宋观南一板一眼地解释道,“虽然辈分更大,我也从小生活在他身边,但他还没有那么年长。”

“……噢。”杨知澄仰头,望着逐渐转向头顶的太阳,“我原本以为,能养起鬼蛊的人,年纪应当不小了。”

“不好说。”宋观南这一次的回答却有些含糊。

杨知澄偏过脑袋,只见宋观南的面色晦暗不明。

“不好说,我不大看的透这人。”宋观南说,“我也曾觉得他活了不止这么多年岁,但……”

他摇摇头:“总之,若是碰到宋衍,你定要小心。”

“好吧,我知道了的。”杨知澄点头。

他们沿着溪边小路朝建筑的方向走去。

地势越来越低,小路也越来越宽。路旁丛生的杂草逐渐稀疏,不多时,一块高高的石碑便映入眼帘。

‘桃山镇’。

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刻在石碑上,笔画间涂上了一层鲜红的颜色,看起来粗糙古怪。

石碑后,是一片不大不小的镇子。

小镇的瓦房和街道修得密密实实。或许是年岁久远,房顶的砖瓦已经斑驳掉色。镇口似乎住着一户打渔的人家,门边散落着鱼鳞,鱼篓挂在门口。甫一靠近,一股浓烈的腥味便扑面而来。

街道的两侧被小镇居民的东西占得很满,背篓、竹筐,还有些似乎废弃不用的旧家具。有的门口还摆着张摇椅,摇椅只静静搁在门前,躺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爷。

镇子路旁的小屋门窗大都未关,露出昏暗空荡的房间,有人影在房间里晃动着。

此时日头高悬,杨知澄瞥见宋观南上前,靠近石碑,似乎在嗅闻着什么。

他跟了上去,便听宋观南说:“是朱砂。”

“这……”杨知澄看了眼填着朱砂的石碑,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辟邪。”宋观南撤回身子,解释道。

“也不知他们要避的是什么邪。”杨知澄嘀咕道。

“午时快到了。”宋观南却没纠结这个问题,左右望了望,“先去祠堂。”

“嗯。”杨知澄点点头。

他凭借着方才在地势较高的地方眺望的记忆,指向前方:“往这里走。”

两人踏上了通往小镇的土路。

正午的日光只在周遭建筑上落了层窄窄的影子。杨知澄的短靴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从一旁半开的门窗中,他甚至能看到乱撇在床上的被褥,一角甚至挂着青绿色的霉斑。身形瘦削的妇女穿着花布衣裳,她似乎感觉到杨知澄在看着自己,突然猛地回过头。

杨知澄正对上一双枯黄锐利的眼睛,带着明晃晃的敌意。他不欲立刻起矛盾,便礼貌地收回目光。

他向前望去。正沿着小路向前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有头上系着白毛巾的男人架着扁担挑水路过。一道窄桥架在河上,石板缝隙间长满了青苔。

来往的居民面色皆是有些蜡黄,似乎常年劳作,不得休息。他们在小路间穿梭着,可街坊四邻照上面时,也不打招呼,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便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屋内。

而此时,尽管日头正盛,杨知澄却并未感觉到多少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