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至(新增1200+)

午后阳光充盈地浮在空气里,把一切都烘托得很柔软。

像那年一样,是很适合心软的时刻。

岁暖垂着卷翘的睫毛,小腿在椅子下晃荡,几秒后抬起头,问正在厨房收拾的赵阿姨:“赵姨,受伤的人一般吃什么好啊?”

赵阿姨惊讶地回头:“岁小姐,你受伤啦?”

“不是我。”她顿了顿,撇了下唇角,“是江暻年啦,不知道他怎么弄的。”

“哦哦。”赵阿姨思考了下,“受伤的人要补蛋白质和铁,久榕台那边食材全,我晚点给江少爷炖点补汤的送过来?”

岁暖甜甜地笑:“你看着来吧,这事赵姨你最在行。”

……

利落地收拾完厨房和餐厅,赵阿姨跟岁暖打了声招呼后离开。

室内重归寂静。

岁暖抱着柔软的靠枕,窝在沙发里,放空的视线落在前方。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午后。

她对着江暻年脱口而出那句“我晚上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江暻年转头看向她,瞳孔乌黑,像是也因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有些发懵。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飘忽地移开视线:“我爸妈不在家。”

所以只要他愿意,她就可以留下来。

江暻年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你中午吃饭了吗?”

虽然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里,岁暖还是如实答了:“我吃过饭才来的。”

他又问:“那你晚饭想吃什么?”

岁暖眨眨眼睛,仿佛还有些迷茫,又听到江暻年的后半句话。

“……我让厨房做你喜欢的。”

于是她留了下来。

晚饭后,她和江暻年一起回他的房间。

他们先是在沙发上并肩坐着说话。到有些困的时候,江暻年让她去他的床上,而他则搬了一套被褥铺在了地上。

他的被子散发着一种陌生又好闻的气息,像雨后的松针被晨曦晒过,微泠却温柔,裹在她的身上像一片柔软的冷锋云。

岁暖趴在床边,继续和江暻年一高一低地聊天。

聊起童年。

前些年江家是跟着调任的文外公一起来京市发展。文外公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住的四合院红墙绿瓦,就坐落在京市中轴线上。文外公很喜欢小孩,江家父母搬到久榕台和岁家做了邻居后往来愈密,岁暖也跟着家人去文外公家里做过好几次客。

初中时碰上暴雪天不好回家,还在那边留宿过。

“说起来挺对不起文外公的,我还放走过一只他很喜欢的猴子。”岁暖问,“你记得吗?是只小猴子,关在笼子里叫得好凄惨……不过我当时也好蠢,野生动物哪能随便放生呀。”

江暻年说:“后来猴子找到了,转移到了其他野化训练基地。”

岁暖长出一口气:“那就好。文外公去年被调去Z省前,我跟小晟去看他,他没提这件事,大概没发现这件事是我干的。”

月色透过窗帘朦胧地流进来,江暻年的脸上有半明半昧的光影,随着他偏头看她的动作清波一样晃荡。

那一刻,她觉得他们好像身处彼得潘的岛屿。

没有大人,没有命运。

岁暖不停地说着话,看见江暻年的睫毛耷拉着轻颤,试探着问:“你睡着了?”

江暻年说话时带着倦懒的鼻音:“……有点困了。”

她那时还不懂,她陪在他身边的这一夜,是他这么多天第一个能平静地感受困意的夜晚。

岁暖在床上滚了一圈,有些苦恼:“我好像有点认床。”

江暻年“嗯”了一声,片刻后问:“那你认地板吗?”

“……”

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抬起腿踢了他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睡地板,江么叽。以后有我一张床睡,就有你一个地板躺。”

隔着被子踢在身上不痛不痒,江暻年闭着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半圈阴影,声音朦胧:“睡吧,睡吧。”

岁暖说:“我睡不着,你讲故事哄我睡。”

江暻年眼都没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用脚在他身上不停地戳:“你别装死啊。”

终于把江暻年戳动了,他侧过来,一只手垫在脸下,语气很心累:“你往哪儿踢……就讲一个,讲完快睡。”

岁暖收回腿,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安详地闭眼:“好吧,什么故事?”

“一个渔夫走错路,意外来到天堂的故事。”

她原本觉得很新奇:“那你开始讲吧。”

就听见江暻年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地背道: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她霍地睁开眼:“你在搞笑吗?”

但也许是课文太有催眠效果,也许是江暻年毫无波澜的声音让她昏昏欲睡,她自己也不知道听到哪一段时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还是留在江暻年家。

白天他们在地下的影音室一起看了一个很老的恐怖片。

打算回家前,江暻年问她:“你晚上会害怕吗?”

她经常看,所以说:“还好吧……”

江暻年安静地注视着她,说:“好像我有一点害怕。”

原本她晚上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岁暖移开视线,望着天花板说:“你这么说的话,那对双胞胎小女孩和会流血的电梯是有点吓人。”

晚上他们依旧一个在床上,一个打地铺。但也许是上午接过文伯母电话的原因,江暻年在下面辗转反侧,被子摩擦出轻微地沙沙声。

岁暖往床边挪了挪,侧过身子看向地上的江暻年:“江么叽,你靠过来点。”

他睁开眼,雾蒙蒙的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如果害怕的话。”她从被子里探出手,在床边垂下,“牵着手睡应该会好一点。”

过了半分钟。

他微凉的手指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在那一瞬,她想,如果这个夜晚注定要做一场梦的话,大概会是雨后森林的气味。

第三天的确从清晨就开始下暴雨。

岁暖迷迷糊糊地被雷声吵醒,睁开眼却看到江暻年的脸近在咫尺。窗外和窗内似乎都有了风雨。

江暻年的床是类似榻榻米的落地式,所以睡梦中的她滚下来也毫无察觉。

她正打算趁江暻年没醒回床上,坐起身却发现右手被紧紧攥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成了十指交扣的姿态,江暻年被她的动作弄醒,长睫颤动几下掀起,露出漆黑迷蒙的瞳孔。

岁暖先发制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像做噩梦了吓得一直在哭,我下来安慰安慰你。”

她绝对不会承认她睡了地板!

江暻年默默看了她几秒,罕见地没有和她抬杠,“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