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梦(第14/28页)

高智慧的叛乱,我们在《文帝篇》里已经有过一番介绍,但是,主要讲的是杨素的军事手段,现在,我们就要来看看杨广的政治手段了。

某种意义上说,平定南方的叛乱,政治手段要比军事手段更重要,因为,导致叛乱的原因,并不是隋朝军事力量不足以震慑南方,而是统治政策水土不服。最典型的例子,苏威在北朝大力宣传“孝”,也搞“五教”的宣化,但是,却没有出问题,但跑到南方,此举却成为了社会矛盾的一个爆发点,高智慧叛乱时,出现了“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食之,曰:‘更能使侬诵《五教》邪!’”的现象。这个例子,就集中体现了南北两地的文化差异。

那么,杨广要通过怎样的手段,来融合南北两地数百年来的差异呢?

在扬州总管一任,杨广出现最多的场合,是佛教活动,据说,杨广跟很多高僧都有交往,其中,相契最深的,是高僧智顗。

智顗是天台宗的创始人,本人对佛教不甚了解,也不敢妄言,但想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杨广对智顗礼敬有加,据称,杨广写给他的书信,光是载入《全隋文》的,就有三十五篇之多,可见交往之频繁。而且,他还从大师受菩萨戒,法号“总持菩萨”。大师在开皇十七年圆寂的时候,还让弟子给杨广行灌顶礼,并送上遗作和遗书,其后,杨广也作《答遗书文》一篇以作敬覆。这些都说明,杨广跟智顗大师是很有交情的。

话说回来,杨广为什么要结交高僧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北朝文化和南朝文化相差甚远,在北朝,自宇文邕之后,儒家的那一套逐渐占据了统治地位,但是,在南朝,真正有广泛影响力的,却是佛家。

南朝几乎每个皇帝都敬奉佛教,南梁的创始人萧衍,就是个最为疯狂的佛教徒,比如说,他曾经三次舍身出家,让大臣将他赎出。皇帝如此,百姓也如此,以此佛家僧侣在南朝地位非常特殊。唐朝大诗人杜牧写过一首诗《江南春绝句》,最后两句大家耳熟能详,“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从这首诗就可以看出,南朝百姓对于佛教的推崇到了何种地步。正因为这个原因,南朝百姓才对苏威强行推行的所谓“五教”极不感冒,因为,他们从小接触的不是僵硬死板的儒家教条,而是更贴近底层的佛家文化。

杨广是个聪明人,他敏锐的意识到,再跟苏威一样,将儒家那套东西生搬硬套到南朝,那一准儿没啥好效果,要想抚平南朝百姓,最要紧的,还是从佛教这一点下功夫,搞突破。因此,杨广在扬州总管一任上,参与了多次的佛教活动,这一方面是他本身有宗教信仰,另一方面,最关键的,他是传递了一种政治信号,那就是,杨广我,隋朝的王子,跟你们一样,是信佛的;南朝和北朝,不是蛮夷和天朝的关系,而根本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文化是相通的。

杨广这一手当然很漂亮,很快,他就在陈朝上流社会中取得了突破,打开了门路,原本那些旧贵族对他的敌意,也随着高僧们的折冲和劝解,得到了逐步的化解,总之,杨广这个隋朝王子,正在慢慢被南朝大佬们所接受。

此外,杨广在任上,也结交了大量的南朝士人,他用文学作为引子,将这些知识分子招入麾下,有些人帮助他安定了陈朝的叛乱,而有另一些人,成为了他的智囊和幕僚,为他后来夺取太子之位立下汗马功劳。

有个叫陆知命的,靠着他在江南的名望,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帮助杨广一定程度安定了陈朝的叛乱,据《隋史》记载:会高智慧等作乱于江左,晋王广镇江都,以其三吴之望,召令讽谕反者。知命说下贼十七城,得其渠帅陈正绪、萧思行等三百余人。以功拜仪同三司,赐以田宅,复用其弟恪为湃阳令。

还有个叫柳抃的,成为了杨广的幕僚,《隋史》亦有相关记载:(柳抃)以无吏干去职,转晋王谘议参军。王好文雅,招引才学之士诸葛颍、虞世南、王胄、朱玚等百馀人以充学士,而抃为之冠。王以师友处之。

……

对于王朝而言,知识分子是个极为特殊的政治集团,这帮人如果不顺从,在统治者看来,是要祸乱国家的,但是,这帮人如果愿意顺从,对于地方的安定团结,作用不可估量。杨广在江都十年,南朝的知识分子大多数都投入到他的帐下,这对于稳定南朝,简直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杨广的这些政策作用如何呢?作用是,自从开皇十一年大规模叛乱之后,南朝再也没有发生过叛乱。可惜的是,如《隋史》这样的正史,却不愿意在《帝纪》中详细记录这些,关于杨广在扬州总管一任的作为,《隋史》竟然只字不提。当然,这可以理解,谁让杨广是个失败者呢?失败者是不配有光辉业绩的。

杨广在江都足足待了十年,甚至夺嫡之争也是在此发动的,因此,杨广对江都的感情,自是不同于一般。因此,杨广为什么即位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江都?他为什么不选择别的地方?

其实,杨广这叫衣锦还乡,他选择用这么大的阵仗回到他发迹的地方,是为了向南朝百姓证明,他,晋王杨广,你们的老朋友,如今已经贵有天下,而他拥有的隋帝国,正是最为昌盛的时候,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别想东想西了。

当然,江都只是杨广的第一站,其后,杨广又先后去了北疆、去了西域,在中国历史的皇帝中,杨广是足迹最广的一位。

修长城、开运河、四处巡行,这就是杨广在位之后所做的事情,毫无疑问,他是中国历史上当之无愧的第一折腾男。

面子战争Ⅴ——折腾的代价

能折腾,是窦建德所说的第一点,还有第二点——折腾的时机不对。

关于时机,窦建德说了两条,一是刚刚西征完毕,二是山东(太行山以东)在发大水。

西征咱知道,隋炀帝即位以来,跟吐谷浑的战事没停过,虽说胜仗打了一些,但是,跟游牧民族打仗,从来都只能赔本,捞不着什么好处。至于山东发大水,其实早在杨广招兵买马的备战阶段就发生了——大业七年,山东、河南大水,漂没三十馀郡。冬,十月,乙卯,底柱崩,偃河逆流数十里。

其实,要搁个理智点的皇帝呢,国家发大水,东征这事儿怎么也该搁一搁,先把赈灾工作搞好再说,要是隋文帝,他一准儿会这么干,但是,杨广这人,就是个疯子,在对外问题上,把“脸”看的比什么都重,那边高句丽不给脸,他就挂不住,就要不管不顾,没困难要上,有困难也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