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第32/43页)

封德彝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观点——王世充,可能会跟其他人联合!

其实,李世民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尽管他一再表示必破洛阳,但是,王世充实在是守城的高手,当日李密围困洛阳数年,也未能最终如愿;一旦横生枝节,局面就非常难以控制了。现在,需要速战速决的,变成了李世民。

李世民写了封信给王世充,大意无非是要他识时务,但是,王世充不予回应。

洛阳的外围清扫继续取得成功——二月三十日,郑州司兵沈悦遣使请降;当晚,王君廓突袭虎牢,沈悦与其里应外合,遂陷城池,王行本被生擒。

王世充如今,也只是在苦撑而已。唐军包围了洛阳,而且“掘堑筑垒”,断绝了洛阳跟外围的联系。洛阳城内,如今也是一片狼藉,粮食危机在城中肆虐,情况已经比先前两次更为严重:

如今,绢一匹只能换粟米三升;布一匹只能换盐一升;至于服饰珍玩,更是贱如草芥。粮价飞涨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粮。如今,城内民众已经把树皮草根都一扫而空了,最后,只能把土放在水桶上摇晃,等澄清之后,捞取水面的浮土,掺和磨碎的粟米粉末,烤成烧饼。凡是吃下这些烤饼的人,无不患病,浑身浮肿,身体发软,道路上尸体相继……

当日杨侗迁进宫城的人,有三万家,如今,却剩下一成都不到。如今,洛阳城内即便位至公卿,也已经连糠(麦米的外皮)糟(麦米连皮压碎的粉末)都难以供应;而国务院司长级以下,更是要亲自肩挑头顶,参与劳动;这些高官中,也有大量的人被活活饿死。

(城中乏食,绢一匹直粟三升,布一匹直盐一升,服饰珍玩,贱如土芥。民食草根木叶皆尽,相与澄取浮泥,投米屑作饼食之,皆病,身肿脚弱,死者相枕倚于道。皇泰主之迁民入宫城也,凡三万家,至是无三千家。虽贵为公卿,糠核不充,尚书郎以下,亲自负戴,往往馁死。)

局势至此,其实李世民即便围而不攻,洛阳城破也是早晚之事了,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世充却不愿意答复李世民的来信,他仍在负隅顽抗。

王世充之所以如此顽固,是因为他明白,窦建德要来了,就要来了,他需要做的,就是等,继续等,坚定的等下去!

终于,该年三月底,王世充等来了窦建德。

窦建德的到来,让整个唐郑战争的局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原本稳占先机的李世民,也难免有些头疼,在窦建德步步紧逼之时,李世民召开了军事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大部分将领的意见,都是要避开窦建德的锋芒。

在一片退却声中,有一个人,却有着强烈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此人是郭孝恪,他说,窦建德此来,这是天意——“此天意欲两亡之也”。换句话说,老天是让窦建德送死来的。至于为啥是送死,怎么个送死,郭孝恪没说,他就说只需要守好虎牢,“伺间而动”,然后就“破之必矣”了。

郭孝恪这是有必胜的信心,但是,光有信心不够,还得有办法,有把握;李世民的机要秘书薛收同志(此公是隋朝名臣薛道衡之子),就给出了一个办法。

薛收先分析了一下为啥不能撤,他说,王世充的部队,都是江淮一带的精锐,能力是有的,现在之所以被我们控制,只是因为没粮食,所以欲战不能,欲守不久。现如今窦建德来了,如果贸然让他抵达洛阳城下,跟王世充会师,拿河北的粮食过来增援王世充,那就局势彻底逆转了,到时候我们非但无法班师回朝,统一天下也将变得遥遥无期。

其实,在分析为啥不能撤的时候,薛收就已经把问题的核心给点透了——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阻止窦建德和王世充会师。薛收的办法是,分兵据守洛阳,在城外掘堑营垒,然后,尽可能不跟王世充交战,困着王世充即可。而后,大王再集中优势兵力,据守成皋(河南省洛阳市西北汜水镇),“厉兵训士”,而后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以待来敌。只要干掉了窦建德,王世充就是瓮中之鳖。

对薛收的这番分析,李世民表示赞同。

但是,薛收的分析,未必全然正确,比如说,他说唐军跟夏军交手,有“以逸待劳”的优势,这就不怎么符合事实;萧瑀、屈突通和封德彝都认为薛收的这个观点大有问题。他们认为,唐军哪有“以逸待劳”?明明是“兵疲师老”。而且,王世充也根本不像薛收说的那么好对付,城池守得固若金汤,根本一时半会看不出有搞定的希望。当然,最重要的是,窦建德可一点都不“劳”,他们如今正是牛逼的时候——建德席胜而来,锋锐气盛。所以,更不存在郭孝恪说的“天意欲两亡之”的事情,而是“腹背受敌”的问题。所以,他们认为,应该避敌锋芒,退保新安,然后等着窦建德疲敝。

手下们都表达了各自的意见,最后,需要李世民来拍板定案了。

李世民首先认为,王世充很好搞定——为啥?一是新受挫败,二是粮草将尽,三是部众离心,这种对手,根本不需要打,他自己就垮了。而窦建德呢,没错,他刚战胜了孟海公,但是胜仗这玩意,得两说,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消极的一面在于——“将骄卒惰”。如今我们据守虎牢,就是扼住了他的咽喉,窦建德如果强行进攻,击败他很容易,如果窦建德迟疑不进,那边的王世充,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自行崩溃。

分析了对手后,李世民又进一步分析了自己,他不同意萧瑀几个所谓“兵老师疲”的意见,他认为,王世充一旦崩溃,唐军就会士气倍增。

最后,李世民分析了这场战役的重大意义——一举两克,在此行矣。而如果我们不抢先攻取虎牢,让窦建德占了先,我们就很被动,那些刚刚归附我们的城池,随时存在再度反水的可能,要守起来,就困难了。而且,如果让他们两军合一,“其势必强”,对方又哪会“疲敝”呢?

唐军内部的大辩论,说到底,就是对唐、郑、夏三方的态势有不同的判断,那么,到底谁的判断更准呢?我认为,是李世民。

王世充那边儿,李世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根本不需要打,他自己就崩溃。王世充的城池是很坚固,要强攻确实很难,但是,为啥一定要强攻呢?要击败对手,未必都需要霸王硬上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