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2页)
听闾勍这么说来,宗泽的心情宽松了一些,他就让闾勍亲自主持,命各部连夜进行排查。查出肇事者后,不管首犯是谁,不管参与者有多少人,一律就地拘禁,并马上向他呈报。
然而事情却远不似闾勍想象得那么顺利。他排查的速度确实不慢,督察亦甚严,但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倒是查出来某部有个都头伙同几个属下在当日曾私自外出酗酒,但时辰地点人数都不对。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擅自离营者。外出执行公务者俱有来去时间及事由记载,据此皆足以排除他们前去草关镇作案的可能。
宗泽问闾勍,会不会在调查中有遗漏,或者有人匿情不报。闾勍说遗漏绝对没有,隐瞒不报的可能性也不大。涉及二三十人而且是全副武装的外出行动,要想遮掩得纹风不透是很难的。涉案者自己不说,也会有人暗中举报。再者将士们普遍表示,一来因宗泽下达过无令不许与义军发生武装冲突的将令;二来他们亦知王子善势大,外出时见了对方的人马都是尽量避免照面,怎么可能去主动招惹呢?因而闾勍得出的结论是,基本可以肯定,此事不是留守司军的人干的。
禁军可以摆脱干系,这是个好消息。问题是,就这样回复王子善,王子善显然不会相信。而欲平息事端,必须得查出肇事者才行。那么再去查谁呢?
驻扎在京城周边的,除了正规禁军,还有五花八门的厢兵、乡兵、弓手、团练之类,在绿林武装眼里,这些队伍统属官军之列。会不会是其中某人与王子善的人有仇,借了宗泽的名义去收拾他们呢?但是那些杂牌军却不似禁军管理得那么严谨,他们不但编制混乱,军纪亦相当散漫,欲彻查他们的行迹,就没有那么便当了。
由于闾勍所承担的整顿军备的任务很重,不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到这个案子上,宗泽便让他将此案移交给了开封府。有司官员经过会商,为争取时间,决定下一步采取双管齐下的措施。一方面,由司法参军侯云甫负责对厢兵等地方部队进行调查;另一方面,由司理参军步达昌负责对案发现场的调查。同时,为了避免今后在禁军中发生类似事件,宗泽指示闾勍,将那几个私自外出酗酒闹事的官兵一律杖责五十军棍,罚做苦役。并通报全军,以儆效尤。
宗泽每至一处官府履新,总会对属下职官的习性能力进行一番观察,以便做到因材施用。现在他来京虽只有半月,但对在公务上接触较多的几位官员的品性才干已大致了然。他们当然是各有不足之处,比如宿向荣缺乏魄力不善决断,侯云甫有些圆滑,而步达昌则有点桀骜不驯,等等。但是在履行职责方面,这些人还都能独当一面堪称干员。人无完人,有这一条,宗泽就比较满意。侯云甫与步达昌都具有较丰富的办案经验,都曾破获过情节曲折的奇案,草关镇案由他们负责侦破,应当能较快地理出头绪。
可是宗泽的希望却再次落了空。
双管齐下的行动展开后,侯云甫将其工作情况是每日一报,但所报均是“排查无果”。步达昌则是头两天全无音讯,到第三天上午,才向宗泽做了禀报。而他回禀的情况,则比“排查无果”更加令人不安。
原来,步达昌领受任务后,即带两名吏员前往草关镇,去找有关人员进行查访。馨茗茶肆自出事后便未再开张,看上去那店主似有放弃经营之意。见有官员来查问,那店主苦着脸说他当时是被吓蒙了,对行凶者是何容貌,印象十分模糊,已经回忆不起来。再向左右的商铺中寻访目击证人,被访者则众口一词,皆称当时只是忙于避祸,未窥其详。
步达昌当夜就在草关镇住下。回想日间查案情形,觉得众人显系推托,尤其是那店主,神色支吾躲闪,定有隐情未说。次日步达昌命两名吏员分头去查访,他则再度登门茶肆,对那店主善言劝导,然终未问出片语。
步达昌无奈之下冷着面孔撂下一句话:“你可给我想仔细,如若知情不报,俟日后案子查清,你须与案犯同罪。”那店主为其言所慑,神色十分惶恐,就在送客出门时,他突然悄声言道:“今夜丑时,小的在镇南火神庙门口恭候大人。”步达昌很是纳罕,心想这厮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但既然那店主是这般诡秘形状,这话自然不便当场去问。
是夜,步达昌如约来到火神庙,从丑时一直等到寅时,却连个鬼都没见着。眼看着天已放亮,步达昌恼火地奔往茶肆,才发现那店主的居所已是人去屋空。不仅如此,甚至连毗邻茶肆的几个小店,亦在一夜之间人踪杳然。步达昌办案还从不曾失手,见状深悔自己一时大意料事不周,没有派人暗中蹲守。
这个情况十分蹊跷,但是对于宗泽,却似亦在意料之中。因为在与周虎旺交谈过后,宗泽其实便有一种直感,觉得这事背后有点名堂。他当然不愿遇上更大的麻烦,因而起初还抱有幻想,希望那是自己多虑。但随着一次次的调查无果,那种直感却在层层加重。听了步达昌的禀报,他的直感终于得到了验证:这桩性质恶劣的杀人绑架案,是有人为了挑拨官军与义军的关系蓄意制造的。宗泽不禁摇头苦笑,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对此用心歹毒的作案者,即使没有王子善的逼迫,宗泽也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只是对方显然是蓄谋颇深,已抢先下手将线索掐断。瞎子摸象大海捞针,谁也不敢打保票说一定能在多少天内查出个眉目。这一点很令宗泽头疼。
不过宗泽最头疼的还不是侦破线索的中断。作案者既有不轨之图,便不会就此收手,只要他们继续活动,还会产生新的线索。宗泽最担心的,是王子善没有足够的耐心。如果王子善耐不住性子,不由分说悍然动武,那该如何措置?
转眼时间已过去了三四天,无论如何得给王子善回个话了。宗泽别无他策,只能先亲笔致函,向王子善讲明查案情况,重申一定会将此案追查到底。对于破案时间的延迟,希望王子善能够理解和担待。
考虑到山寨众头领的态度会对王子善有影响,宗泽又另外给周虎旺写了一封信,希其力促事情朝着有利于维护团结抗金大局的方向转化。
与此同时,根据宗颖的建议,宗泽下令在京城内外广泛张贴榜文,悬赏缉拿案犯。他心知这基本上是无效之举,但此举起码可以起到表明官府态度的作用,这个表面文章还是有必要做给王子善看的。
可是,这样是否能安抚住王子善,宗泽心里并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