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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有一位头领,置身于这欢庆的浪潮中仍难抑制内心的悲伤。他只象征性地与弟兄们应酬了几碗米酒,便推说身体不适,黯然离席而去。
此人乃是燕青。
他的悲伤是缘于楚红。因为楚红在战斗结束后没有生还。
那日楚红在神弩手的掩护下,机智果断地纵马脱离官军控制遁入山林后,伏于左翼的董平、花荣即派出接应人马,于密林中接上了她。楚红的任务本来至此已告完成,但她眼见歼敌大战在即,不愿放弃这个驰骋疆场手刃官兵的机会,便向一名弟兄讨了一把宝剑,待到出击时,随伏击部队一起杀了出去。
董平心比较细,专门派了两个弟兄随在楚红左右,以作掎角护卫。但在混战中杀来杀去,那两名弟兄渐渐与楚红失散,找不到她的踪影了。整个伏击战结束后,亦未再见楚红回来。董平派人寻找未果,寻思是否楚红已先回大营向宋江复命去了。及至面见宋江禀报战况时,大家方知楚红确实未归。于是紧急在参战部队中查访,询问可有人看到过楚红的行踪。
次日,关胜从一个官军战俘口中了解到,此人目睹楚红在追杀一名官军裨将时,因战马奔速太快,勒持不住,与那官军裨将先后坠下了一道深崖。宋江、卢俊义即命关胜亲自带人去崖下查找。
那壁深崖下沟壑纵横,杂木丛生,地势复杂,极难遍寻。搜索部队披荆斩棘地寻找了一整天,没有找到楚红与那官军裨将的身影,只找到了两匹战马的骨骸。马肉已不知被什么野兽啃得干干净净。据此判断,楚红纵然未被摔死,也是难免葬身兽腹的了。
燕青、扈三娘很不甘心地又带着自己的亲随赶赴崖下,重新搜寻了一遍。除了又在附近发现了一些沾染着血迹的草叶外,别无所获。
又隔一日,在邻近的山谷里,他们发现了官军裨将的盔甲残片。显然是那裨将的尸体被某种野兽拖拉至此而啖之。楚红的遗骸虽仍未寻到,其情其状亦不难想象矣。
宋江、卢俊义闻报甚为痛惜,且深知这个噩耗对燕青打击之重。二人轮番亲往抚慰燕青,以楚红留在军营中的遗物入冢,为楚红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并将楚红列为此次反围剿战役的首功。
但燕青心头的悲伤,却非这些抚慰和哀荣可以轻易抹去的。
燕青神志恍惚地踽踽而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来到了他与楚红曾经热烈相拥过的那条山道上。
依旧绿荫如盖,依旧鸟喧蝶飞,却是斯人已去。从去年初秋在汴京城里偶然瞥见楚红行刺潘世成开始,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一回回,多少往事涌上心头。一些在当时觉得很平常的事情和细节,如今浮现于眼前,竟是备觉留恋,也备感锥心。燕青猝然发觉,楚红在自己心目中占据的分量、地位,原来竟是如此之重。
人往往是这样的,你真正认识到一样东西一件物品或一份情感弥足珍贵的价值和意义,是在永远地失去了它的时候。
燕青失去了楚红,永远地失去了楚红。如此失去楚红,与彼时失去李师师带给燕青的创伤另有不同。彼时失去师师,带给燕青的是无边的惆怅;而此时失去楚红,则带给了燕青无限的哀痛。
一股热流从燕青喉中涌上来。燕青扶住一棵树干咳了一下,咳出一大口鲜血。
回到营中,燕青再一次昏沉沉病倒。幸有安神医精心调治,方使他逐渐将息过来。卢俊义、扈三娘为了慰藉燕青,商议着在女兵营又物色了几名品貌俱佳的姑娘,欲荐与燕青为伴,皆被燕青谢绝。
据说燕青终身未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