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强征河朔(第5/6页)
从元和四年(809年)十月至元和五年(810年)七月所进行的讨伐成德之战,可以说是李纯即位后对藩镇用兵以来,第一次严重受挫。虽然最终是以王承宗请罪而让李纯停止了征讨,但在很多人看来,朝廷如果继续征讨已经是强弩之末。表面看起来好像是王承宗最终妥协,但包括李纯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实际上是王承宗给了朝廷急流勇退的契机。
关于这次战争,李纯在战后有着深刻的总结,在他看来,正像白居易所分析的那样,发动征讨的时机和对象不当、选择征讨的人选不合格、统帅与诸将之间的矛盾以及整个战局缺少统一协调的指挥,都是这次征讨成德无果的原因。
这次征讨使朝廷的权威再次削弱,王承宗是不胜而胜,挑战朝廷的权威后,凭借一封请罪的表文就可以官复原职。而朝廷发动征讨成德之战的主要目的,是解决中央政府在藩镇节度使的继承问题上是否有决定权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朝廷则是不败而败,因为在解决藩镇节度使权力的世袭问题上,朝廷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从结果上来看,李纯事实上是被迫承认王承宗世袭节度使的合法性,从而也导致李纯在即位之初平定三镇叛乱的胜利黯然失色。
很多人不断发出冷嘲热讽,认为朝廷是“举天下之兵,不能破一方镇,为天下人耻笑”,但李纯的心中却始终没有放弃“以法度裁制藩镇”的想法。李纯是一个韧劲十足的皇帝,讨伐成德的无功而返,虽然他的权威暂时受损,但同时也让这个年轻的帝王对解决藩镇问题的难度有了更为客观的认识。讨伐成德罢兵不久后,李绛曾建议李纯多多聚财,但李纯却认为目前国家很多地方政令全都达不到,而且国家的耻辱还没有彻底洗刷,皇宫之内应该勤俭节约。
李纯的转变从注意节约宫内的用度开始做起,这说明他通过征讨成德,开始转变思想,扎扎实实地为讨平藩镇铺就坚实的道路。
就在李纯扎实做基础工作的同时,元和七年(812年),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去世,魏博镇由此发生了动乱。不过这也给了李纯以解决魏博镇问题的机会,相对于先前的讨伐成德而言,李纯在解决魏博镇问题的时候明显成熟了很多。
魏博归服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在朝廷征讨成德的战争中,徘徊于朝廷和王承宗之间,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反而从朝廷那里获得不少钱粮物资。田季安是个生性残忍之人,朝廷征讨成德无功而返,使得他更加肆无忌惮,对部下的任何不从表现,都予以残酷的镇压。
田季安虽然贵为魏博节度使,但就是因为他太过苛刻,所以将士们对这个主帅很是惧怕,内心并不十分拥护。元和七年(812年)田季安去世时,其妻元氏召集诸将,准备立长子田怀谏为节度使,结果遭到了将士们的一致反对。事实上在这些将士的心中,早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那就是田季安的族叔,时任内兵马使的田兴。
田兴的祖父田延恽是魏博镇首任节度使田承嗣的叔父,父亲田廷玠曾经在建中初年为田承嗣守卫沧州,顶住了李宝臣、朱滔的联合进攻,进而受到德宗皇帝李适的嘉奖。当族侄田悦背叛朝廷时,田廷玠曾严厉进行斥责,甚至告诉田悦如果其与朝廷为敌,就先杀了自己再说。可是田悦不予理睬,最终在他与朝廷为敌时,田廷玠称病闭门不出,建中三年(782年)抑郁而终。
田廷玠的为人深深影响着田兴。田兴自幼学习儒家经典,通晓兵法,受家族习武风气的影响善于骑射,伯父田承嗣在位时,极为宠爱这个侄子。
田季安担任节度使时,对于这个族侄的乱施杀伐,田兴曾多次规劝,因此受到不少将士的拥戴。但田季安认为田兴是有意拉拢部下,鼓动人心,所以将田兴外派,出任临清(今河北临西)镇将,并准备寻机将其处死。田兴察觉到了田季安的阴谋,因而自称身患风痹,告病在家,将自己烫得体无完肤,最终瞒过田季安,才得以保存性命。
现在田季安已经去世,将士们拥戴田兴为节度使,这等于将田兴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远在京城长安还有高高在上的皇帝,这一点田兴必须要顾及。所以面对将士们的拥戴,田兴告诉大家,既然推举自己为节度使,就必须听从自己的命令,今后魏博镇须奉守朝廷法令,如果众人不能答应这个条件,那节度使之位最好另选他人。最终将士们答应了田兴这个唯一的要求,田兴顺利上位,然后立即上表朝廷,表示愿意归附。
田兴的父亲田廷玠本来就以忠于朝廷而著称,田兴又饱受儒家理论的影响,因此继任之后主动归顺朝廷并不稀奇。但是就在田季安刚刚去世之际,围绕着如何处置魏博的问题,以李纯为代表的唐廷内部却发生了一场争论。
田季安的死讯刚刚传到京城时,李纯立即召集宰相们共同讨论魏博镇的形势及如何应对的问题。李吉甫认为,朝廷自征讨成德至今,两年来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力和军力,现在完全可以利用田季安死去的机会发兵征讨魏博,进而洗刷因为征讨成德无功而返带来的耻辱。
但另一位宰相李绛则不同意李吉甫的看法,他认为,针对魏博镇不必动兵,用不了多久魏博镇就会主动归顺朝廷。虽然李吉甫反复陈述用兵的有利条件,但李绛则坚持认为魏博镇不久一定会主动归顺。
从双方的观点来看,李吉甫的观点似乎更合情合理。而李绛的观点则有些主观,他为李纯分析形势的时候虽然说明兵不可轻动的道理,但拍着胸脯保证魏博镇一定会主动归顺,未免有些铤而走险。如果魏博镇没有归顺,那李纯断然接受不了李绛的如此忽悠,定会将他治罪,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绛很可能与魏博镇存在暗中来往。
只有深刻熟悉魏博镇的形势,才能下定结论。
换句话说,在很多人还不知道魏博镇是个什么走向时,李绛已经知道了田兴必将上位。
清代的王夫之曾经评价李绛,说他是筹划于朝堂之上,遥制于千里之外;度测未来之事,而后来验之果然。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先知先觉,李绛之所以能精准的预测,是因为他事先已经做了大量的调查分析,甚至是已经知道了即将产生的谜底。
元和七年(812年)十月十日,魏博镇监军将田兴成功上位和要求归顺朝廷的消息上报给了朝廷。李纯极为兴奋,立即派中使张忠顺前去魏博宣慰,并在给田兴的《授田兴魏博节度使制》的诏书中,夸赞田兴是“忠孝是力,介若金石,深惟大体,义勇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