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统是原罪,不需要别的理由(第2/5页)
由于自己的出身,狄仁杰从小受的教育应该是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李唐王朝,像忠于自己的信念一样忠于李唐王朝。为了走好应试科举这条路,他应该没少死记硬背一些朝廷指定的考试专用书籍,日数千言不肯休。这些书籍无非是教育人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朝臣,如何捍卫李唐来之不易的建设成果。
在这种填鸭式教育方式的灌输下,狄仁杰长大后便以明经举第出任汴州参军,成为体制内身份低微的幕僚。何为“明经举第”?这是汉朝出现的选举官员的科目考试,始于汉武帝时期,至宋神宗时期废除。被推举者须明习经学,故以“明经”为名。明经与进士二科是构成唐朝科举的基本科目,明经又分为五经、三经、二经、学究一经、三礼、三传等。那一本本大部头书籍像一块块板砖,拍碎了无数读书人的青春韶华。
考试采取先帖文,后口试的方式,也就相当于今天公务员考试中的笔试和面试。
笔试就是比谁的文章写得好,能写到主考官的心里去,谁的分数就高。
面试就是考察理论结合实际处理问题的能力。考试的时候,从上面的内容中抽取十条来考你(问大义十条),答题者要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圣贤书里找出不同的答案(答时务策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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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就是通过朝廷的人才选拔考试,混了个汴州参军。级别虽小,却是升迁的第一步台阶。狄仁杰的仕途之路也颇不平坦,他到汴州时间不长就吃了官司。官司吃得有点冤,因为是被人诬陷。
这个案子转来转去就交到阎立本手上,低级别官员违法,通常是先确凿证据,然后就地免职。在狄仁杰被调查期间,大唐另一个人才,工部尚书阎立本在河南任道黜陟使。此人在书画界和工程建筑领域都有一定的地位。太宗在宫中凌烟阁挂的二十四功臣肖像画,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审来审去,阎立本却审出了新意。到了最后,他用十个字做结案陈词——“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高宗李治携皇后武则天出游汾阳宫,途经并州太原。当时的并州长吏李冲玄是个官场投机分子,很擅长抓机会表现。他发现在皇家车队去汾阳宫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妒女祠。此时的武则天已经开始向权力高处走,并辅助高宗皇帝处理政务。如果因为此行,而遭了妒女之嫉,发生什么不测,谁也担待不了。
李冲玄从当地找了数万的农民工准备修筑开辟一条新的阳光大道,供皇家车队使用。狄仁杰对此事持强烈反对意见:“天子之行,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妒女避邪?”意思是,天子出行,那是要惊动上天的,天老爷会派风伯雨师开道的,小小妒女想害皇后,根本不够资格。
高宗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称赞狄仁杰“真丈夫矣”。狄仁杰这里拍的又何尝不是马屁,不过是变相的罢了。但他的这个建议化解了一场劳民伤财的闹剧,是具有建设性的马屁。
狄仁杰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把这种具有建设性的马屁拍到了极致。
武则天平定李唐宗室之乱后,就把狄仁杰安排到豫州担任刺史。狄仁杰本来以为是让自己来安民的,可到现场一看,根本插不上手。政府军在城内疯狂地烧杀抢掠,让他震惊。
他知道,伴随着权力的争夺,是无数生灵横遭涂炭。他实在看不过眼,想替老百姓说句求情的话,可他明白眼前那些拎刀的将士只是提线木偶,这疯狂一幕的主使者正是武则天。
狄仁杰的报告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他犹豫,他恐惧,与裴炎、刘祎之这些超级大腕相比,一个小小的刺史说的话能有几斤几两?不管怎样,为求心安,豁出去了。
他在写给武则天的奏章中指出,老百姓是无辜的,请太后哀怜这些无辜受累的百姓。同时他带领豫州的政府人员走上大街,全力阻止张光辅的暴虐行径。
接到狄仁杰的奏章,武则天也做了反省,觉得这么做实在有点过火。在狄仁杰的一再争取之下,武则天将所有囚犯减刑一等,流放到丰州(内蒙古临河县)。囚犯排成列,由警卫护送至丰州,途经甘肃宁州。
宁州是狄仁杰两年前担任刺史的地方。当时右台监察御史郭翰正好到陇右各地巡查,一路上都听到老百姓对各自的州衙门施政不满的批评。可是进入宁州地界,他们却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经常见到许多老人围在一起唱歌。打听之下,原来老百姓在用这种方式歌颂刺史狄仁杰。郭翰十分感动,就向朝廷报告。
狄仁杰也因此被擢升为冬官(工部)侍郎,宁州的百姓庆祝狄仁杰升官,就像办喜事那般高兴。当狄仁杰离开时,却又依依不舍地痛哭失声。宁州的老百姓为了感恩狄仁杰,专门为其树立了一块“德政碑”。通常官民关系就是很矛盾的事,即使双方相安无事,也容易产生龃龉。像狄仁杰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少之又少。
当豫州城流放的囚犯进入宁州地界时,当地许多老百姓都出来迎接,安慰他们。“听说是我们狄公救了你们。”宁州的老百姓带着这些囚犯来到德政碑前,那些囚犯忍不住放声大哭。这悲怆的哭声中,有怀念,有感恩,充分显露出他们真挚的心意。
早已见惯了哀愁场面的护送官员以及州衙门的官吏,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潸然泪下。特别允许当地老百姓招待囚犯三天。当地百姓和囚犯在德政碑下设斋,为狄仁杰祈福,也为自己祈福。
三天过后,所有的囚犯在宁州百姓的目送之下,在严寒的陇右秋风中,向北而去。他们流着泪水,频频回顾。他们到了流放之地,也没忘了立碑刻文,颂赞狄仁杰的功德。
狄仁杰递补豫州刺史的这段时期,以前担任征讨诸军节度使的宰相张光辅为处理事务也同军队在豫州留守。
留在豫州的士卒恃功而任意杀戮、强奸、掠夺、恐吓,给当地居民带来了祸患。狄仁杰身为刺史,对这些士卒大加指责,并严厉阻止士卒的暴行。不满的士卒上诉张光辅,张光辅偏袒士卒,把狄仁杰找来,强烈责备他做法不当。
狄仁杰并没有让步,而是冷静地看着对方依仗身居高位而表现出的蛮横态度,反驳道:在黄河以南叛乱的只不过是一个越王贞罢了,现在这些将士到处胡作非为,可谓是“今一贞(越王)死而万贞生”。狄仁杰对此的解释是,要士卒对百姓滥施暴行,为贪功而滥杀投降者,这样只会激起更大的暴行。这么做等于是出现了一万个越王贞在扰乱国家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