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后方(第5/6页)
请封之争
尽管群臣一致反对,表面上的理由也都是这种“破格”实在太离谱,暗中其实是“魑魅魍魉,各样心肠”。根据大臣所处的立场,大致可以分为“中央系”、“广东系”、“贵州系”,其他人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比如忠贞营的高一功也以“不公平”为由提出反对,纯属跟着瞎起哄。
——“中央系”以大学士瞿式耜、严起恒、文安之为代表。
相对而言,这一类官员提出反对,目的比较单纯。他们秉承儒家“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的观点,认为“祖制”的权威关乎政权的合法性,绝不可破格,更别说如此离谱的破格了。
另外,对“流贼”出身的孙可望有“阶级成见”,也是他们的一贯作风。给穿马甲的“流贼”封王?没睡醒吧?
——“广东系”以李元胤、金堡、袁彭年为代表。
在他们看来,封孙可望什么爵位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招揽实力雄厚的孙可望,“广东系”对永历朝廷的控制力必然会减弱。因此,他们不仅反对孙可望封“秦王”,而且反对册封任何爵位,要求朝廷不跟孙可望发生任何关系。金堡也不嫌手酸,七次向朱由榔上疏,力陈“可望贼也,不可以封”。
——“贵州系”也就是皮熊、王祥两个人。
孙可望率军进入云南后,皮熊趁机“收复”贵阳,王祥则盘踞四川南部的遵义。天高皇帝远,两人悠哉游哉做起了土霸王。
他们担心,一旦孙可望得到永历朝廷的承认,势必会有恃无恐地扩张到贵州、遵义一带,自己的逍遥日子将宣告终结。因此,皮熊、王祥不希望做“牺牲品”,他们跟“广东系”一样,反对永历朝廷跟孙可望扯上关系,强调“可望容虽向正,事非革心,朝廷毋为所愚”。
唯一有些妥协态度的是翰林院编修钱秉镫。他认为,孙可望请封,正是瓦解大西军的大好时机。永历朝廷可以通过封爵,借机离间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的关系,令其阵脚自乱、不攻自破,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什么玩意儿啊?一丘之貉!
杨畏知虽然是孙可望派来的使者,但作为前明官员,内心还是向着永历朝廷的。听到大臣如此群情激奋,杨畏知也讲了几句实在话:孙可望主动请封,那是给你朝廷面子。他要是来硬的,你们哪一个扛得住?(可望固盗之渠也,曏者屠毒海内,庙社凌夷,今一旦投诚向义,岂朝廷威德所能制。)
杨畏知认为,朝廷以“虚名”,换孙可望的忠心,这也是时势需要、迫不得已。如今都混到这个地步了,还捏着“祖制”不放。“祖制”能当饭吃还是能退敌?(夫法有因革,势有变通。今土宇非昔,百务俱隳,而独于区区封议,必欲执旧法以绳之邪?)
老杨言辞恳切,但各怀鬼胎的大臣们依然不为所动。由于封王的阻力太大,杨畏知又不希望朝廷跟孙可望闹僵,决定退而求其次,为孙可望请封公爵,为李东国、刘文秀请封侯爵。好歹让孙可望达到了“高人一等”的目的,回去也能有个交代。
虽然还是有人一如既往地反对,但价格还算公道,也有先例可循(刘承胤、李成栋、陈邦傅都封过“公爵”),阻力明显小很多。
最后,朱由榔一锤定音:封孙可望为景国公,赐名朝宗,李定国、刘文秀为列侯,委派大理寺卿赵昱与杨畏知、龚彝一同入滇宣诏。
“请封”之事看似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但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谁呢?
从湖南败退下来的堵胤锡!
根据多年与“流贼”打交道的经验,堵胤锡预感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孙可望进入云南以后,已经自己给自己封了王(平东王),此时向永历“请封”,不过是给个面子,再讨个名分。你给与不给,他那顶王帽就在那里,不高不低。
如今杨畏知出个馊主意,永历朝廷照准,甩了一顶“景国公”的帽子过去。孙可望摘“平东王”的帽子容易,脸往哪儿搁?这不是逼着孙可望翻脸不认人吗?
为了挽回事态,堵胤锡以“送行”的名义,先稳住潘世荣、焦光启两位孙可望的心腹,接着紧急向朱由榔上密疏,坦陈其中的利害关系。
堵胤锡建议,既然群臣认为“秦王”的封号太离谱,那就退一步,封个“二字王”也行,否则这事没法了结。万一孙可望狗急跳墙,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堵胤锡发话,朱由榔多少还是听得进去的,当即作了批示,改封孙可望为“平辽王”。诏令一出,举朝又是一片哗然,对准堵胤锡一顿炮轰。其中,“广东系”的金堡最为卖力,当面指责堵胤锡:“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大臣,偏欲与此辈交结,何意?”前面说过,堵胤锡替何腾蛟背了黑锅,愤然从肇庆出走,最后死在浔州,其实跟这件事也有直接的关系。
饱受攻讦的堵胤锡不计个人得失,极力挽回了“请封”可能引发的危机。但永历朝廷的乱局积重难返,实在不是一两位杰出的政治家能够改变得了的。
堵胤锡尽力了,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为孙可望封了王,可事情偏偏坏在陈邦傅这个十足的混蛋身上。
浑蛋!陈邦傅!
孙可望请封“秦王”,朝堂一片反对之声,驻守南宁的陈邦傅却举双手赞成。
奇怪了,这跟陈邦傅有什么关系?他是独具慧眼,还是想哗众取宠?——都不对!陈邦傅真实的想法,是玩一出“西风压倒东风”的把戏。
从永历二年(1648年)九月起,陈邦傅就在跟徐彪争夺南宁,处于下风的陈邦傅想到了流落在两广境内的忠贞营。在李锦、高一功的帮助下,徐彪渐渐被摁了下去。
陈邦傅如愿以偿控制了南宁,但很快就预感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请神容易送神难。忠贞营决定秉承“帮人帮到底”的“雷锋精神”,受人之请、终人之事,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两广虽大却无家可归,索性赖在南宁不走了。
陈邦傅抑郁了:搞什么飞机?摁下一个爷,怎么又冒出两个爷?
在永历政权的军队中,战斗力最强的当属忠贞营,就凭陈邦傅的身板,连徐彪都揍不过,更别说跟忠贞营对着干了,想死也不必找这么惨的死法。
撵不走又打不赢,怎么办?陈邦傅看中了孙可望。
首先,孙可望实力雄厚,忠贞营不是对手。
其次,孙可望占着云南这么大的地盘,对南宁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因此,借孙可望拱走忠贞营,确实是一条妙计!
接下来的问题是:孙可望又不是你陈邦傅的干爹,凭什么替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