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危险的仕途(第7/8页)

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流氓一旦有文化,粉墨登场,大隐于朝,中隐于市,黑白难分,对于打黑的人来说,那就增加了难度了。

然而,对张敞来说,能玩得过他的流氓,还没出生呢。打黑不是打游戏,在行动之前,必须摸清敌情。于是乎,张敞亲自出马,在长安城里里外外,认真地走了一圈。张敞发现,在长安当强盗,果然特暴利。盗贼头目,几乎都成了富人,住的是豪宅,坐的是大车,还假惺惺地参与社会慈善事业,被当地人称为长者。如果把他们归类,多属于终极版本。

那时张敞来了,长安的强盗们是知道的;张敞要治理长安,他们也是知道的;要治理长安,必先打黑,这他们也是知道的。但是,张敞下步棋要怎么走,他们就不知道了。他们只是发现,长安偷盗头目,都被张敞找去谈话了。但是,张敞只是责骂了他们几句,就放回去了。

长安那帮盗匪,如果以为张敞只是找他们谈谈话,就此糊弄过去,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张敞只是暂时稳住他们,好戏还在后头呢。

有一天,张敞又找了一个强盗来谈话。与别人不一样,这个强盗号称长安大哥大,所谓擒贼先擒王,张敞决定先拿他来开刀。说是谈话,实际是审问。开始,谈话双方还较客气,谈着谈着,突然,只见张敞拍着案子大叫:“你别给老子扯皮了,你到底干过多少坏事,今天必须一一交待。”

张敞猛的一喝,强盗一下子就蔫了。这时,张敞缓了缓气,说道:“我治人的政策向来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把事实交待清楚了,可以将功抵罪,以前做过的,可以一笔勾销。”

最后,强盗头目同意认罪。但是,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让他去政府部门当个小官。

熟悉强盗发展简史的人,都知道这招叫啥来着,专业术语就叫漂白,俗话称它为换马甲。见过伸手要官的人,多了去,然而罪孽深重的强盗,还能向陪审员要官当,在汉朝历史上,这还是头一回。

这还不算奇怪的,更奇怪的是,张敞同意了。

果然不久,张敞封了那个强盗头目一个官职。接着,强盗头目举行大宴,将长安大大小小盗贼全都请来喝酒,庆祝老大升级成功。庆祝酒会开得很成功,众强盗酒足饭饱,一一辞别。当他们走出宴会大门时,当即就傻了。

他们发现,张敞大人竟然在门口等候他们多时了。张敞一改往日客气脸容,出来一个,抓一个,出来两个,抓一双。一天之内,不费吹灰之力,竟然抓了几百号人。

哦,众强盗这才顿时醒悟,原来老大得官是假的,开庆祝大会也是假的。老大跟张敞大人合手,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高,果然高啊。

张敞一举拿下长安数百号盗贼,从此就在天子脚下站稳了脚,扎实了根。这一扎,转眼八年就过去了。那八年,汉朝犹如一个舞台,有人还未唱罢,就被赶下台去。接着,只见被赶下台的,又挥舞长剑冲上舞台,将别人轰下台去了,怎一个乱字了得。

回过头来看,张敞在那八年里,整个就一看戏的。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有一个特爱抢镜的人实在太无聊了。于是乎,他决定朝台上吼两句,就算不能轰他下台,整整他也是可以的。

在张敞眼里,天下最无聊的人,就是黄霸。黄霸和张敞,仅就治世功力来说,谁最厉害,还真难说。不能准确评价两人,主要是因为他们从政风格不同。黄霸搞民生教育,汉朝天下第一;张敞出手打黑,就技术含量来看,就算赵广汉活着,他仍然能拿第一。两个都是第一,这怎么比?

或许有人说了,黄霸在长安待不下,张敞却在长安待下了,张敞略胜一筹。话还不能这样说,张敞是在长安站稳了脚跟,可是黄霸在颍川郡苦练八年神功,重返长安,先当太子太傅,再当御史大夫,最后升到丞相。如果说张敞厉害,为啥升官速度就不如黄霸?

的确也是,张敞做官打黑,那是没得说的。可是升官速度,整个就是一老驴拉磨,原地团团转。

很多年前,张敞在长安时,有一帮好朋友,他们分别是萧望之、杨恽、于定国。这三个人中,于定国还没出场,不过稍微等等,不久就要出场了。张敞和这三个好朋友,早年同一条起跑线,可是很多年之后,萧望之和于定国都当上了丞相,杨恽至少也是中央一部长。可是张敞混了一辈子,都没挤进中央,也就只是地方首长,享受中央部长级别待遇而已。

要说工作能力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为何张敞升官速度就赶不上他那帮朋友,也整不过那个黄霸呢?要回答这个问题,你要问张敞,他还真无法回答你。你最好去问一个人,肯定知道答案。那个人,当然就是皇帝刘病已。

我想,就算你是央视记者,提个话筒去采访刘病已,人家也未必睬你。很简单,官场秘密,怎能当新闻广而告之呢。不过,刘病已不说,还是让我来替他说得了。

在我看来,张敞一直被卡住升不上去,主要有两大问题:首先,他很爱管领导闲事。曾记否,当年刘病已要联合张安世,搞掉霍光家族势力,张敞却从遥远的山阳郡传书一封,说不能那样乱搞,一搞汉朝就乱套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张安世和霍光儿子霍禹等人,都辞官休息,那样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张敞的想法,就是避免流血冲突,道理通,可是刘病已还是不采纳,还拒绝了张敞的召见请求。

皇帝大事不放过,皇后闲事也不放过。刘病已的王皇后,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出门游猎。张敞看不过去,逮了一机会,递上一奏书,引古通今地讲了一大堆道理,最后总结出皇后游猎的几大弊病,搞得皇后都不好意思了,从此再也不出宫门。

其次,张敞特没官威。在汉朝,要想升官,先积官德,再行官威,这是做官之道。张敞官德颇盛,就是不太讲究官仪。在他身上,发生两件事,成了汉朝所有公务员的反面教材。第一件事就是,张敞罢朝经过章台街时,故意让御史在后面赶马,他就在马上用屏风拍马,然后猥琐地到处张望。他张望什么?章台街是妓女一条街,老人家是在看妓女呢。第二件事,就是传说张敞在家,特爱替妻子画眉,而且还画得相当不错。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就传到了宫里。搞得宫里有关部门认为,张敞太不像话了,于是上书弹劾他。

政治娱乐化,在两千年前的汉朝,还远远没有这个超前的意识。刘病已也认为,张敞行为的确有问题,必须找他谈谈。于是,他就把张敞召来训话,没想到张敞不但不引以为耻,还理直气壮地顶撞道:“我替我老婆画眉,那是私闺中乐事,关外面的人什么事。如果说这行为不好,天下比这烂的多了去了,凭什么要拿这画眉来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