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河苍茫(第6/10页)
方志敏和刘畴西带领一部分官兵奋力突围,但是遭到了国民党军的猛烈阻截。在迎着敌人的枪弹战斗了近五个小时后,红军官兵的背后又出现了另外一支国民党军。方志敏和刘畴西带领战士们向着山林最深处跑去。夜幕降临后,为了把散落的红军官兵集合起来,方志敏点燃了两堆大火,最后聚集在他身边的红军官兵还有八十多人。官兵们劝方志敏化装逃出去,他们说他们将拼死掩护苏维埃主席,但是方志敏不肯离开官兵们。天亮的时候,国民党军已把他们藏身的这座小山团团围住。方志敏在怀玉山东麓陇首村被俘。
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团从此在中国革命史中消失了。
国民党军给方志敏钉上十斤重的铁镣,让他从怀玉山走到上饶,再从上饶示众到南昌。被沉重铁镣桎梏的方志敏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给今天的中国写下了最优美的文字:
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悲叹,笑脸将代替苦脸,富裕将代替贫穷,健康将代替疾苦,智慧将代替愚昧,友爱将代替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凄凉的荒地!
一九三五年八月六日凌晨时分,方志敏被枪杀在南昌城外的一口小水井边。这位三十六岁的共产党人在牢房的墙壁上留下的遗言是:“敌人只能砍下我们的头颅,决不能动摇我们的信仰!”
就在红十军团的官兵围着安徽南部那座美丽的山峰寻求生路的时候,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下午,在中国河南省的中部,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副军长徐海东带领着二二三团从阻击阵地上撤了下来。主力已经转移,二二三团在雨雪交加中开始向主力转移的方向疾行。在估计快要追上主力的时候,前面骤然响起剧烈的枪声,徐海东立即带领部队向前奔,狂风卷着雨雪打在脸上使他双眼迷蒙,在前面出现的混乱人影中,他看见军政委吴焕先提着一把大刀对他喊道:“情况不好!二二四团垮下来了!”
这里是位于河南方城县东南方向一个叫独树镇的地方,一条南阳通往许昌的公路自西南向东北横穿于此。
拂晓出发的时候,一直尾随的敌人再次发起了攻击。红二十五军留下一支阻击部队后,主力还是按时出发了。雨雪交加,气候寒冷,道路泥泞,衣衫单薄的红军官兵脚下的草鞋早已磨烂,大多数人赤脚走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前几天行军时就有红军战士被冻死,这个早晨,依旧有人在夜晚的短暂宿营后再也没有醒来。走在主力最前边的是二二四团,他们将从独树镇附近的七里岗通过公路。在忍受着饥饿、寒冷和疲惫的行军中,红军官兵的心中仍旧充满着希望,经过了许多天的战斗和转移,他们知道只要能通过公路就相对安全了。这条公路的对面就是一片大山,大山的名字叫伏牛山。
雨雪之中天地一片混沌,二二四团已经可以隐约分辨出公路了,然而,密集的子弹突然向他们倾泻而来。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二二四团官兵们匆忙举枪射击,但是已经冻僵的手根本拉不开枪栓。就在二二四团拥挤在一起向后撤去的时候,正面的敌人发起了冲击,并从两翼开始了包抄。
国民党军的第四十军第一一五、第一一六旅和一个骑兵团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到达了这里,并且布置了伏击阵地。
从国民党军作战记录上可以看出,对于活动在河南中部的这支不足三千人的红军武装的行踪,他们一直了如指掌。当时国民党驻河南省特派绥靖主任、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每天都向部队报告红二十五军详细的行动路线和宿营地点。桐柏县县长文心在报告红军的行踪方面更是十分尽力,他派出侦察红军动向的人化装成普通农民直接与红军官兵接触,因此他提供的情报甚至包括红军今天是否吃了饭。根据情报,国民党军第四十军几乎每天都在调整追击部署,军部发出的战斗指令详尽到连一级,上万兵力始终围绕在移动中的红二十五军的四周,合围谨慎而严密地实施着,他们等待着最后决战的契机。
十一月二十五日,独树镇战斗发生的前一天,根据红二十五军的移动速度,第四十军命令其第一一五旅和骑兵团连夜赶往独树镇,命令骑兵第五师对红二十五军加紧尾追。
第四十军军部要求第一一五旅到达独树镇的时间是当晚十点,但是由于狂暴的雨雪和寒冷的天气,第一一五旅整整走了一个晚上,二十六日上午十一时他们才到达独树镇。即使如此,他们到达独树镇的时间还是比红二十五军早了两个小时。
这是一场事先预谋好的伏击战。
二十六日,红二十五军向独树镇走来,尽管指挥员们知道敌人正在追击和合围,但是对正前方那个叫独树镇的地方竟然有敌人整整一个旅已经张开的火网他们却毫不知情。
此时的红二十五军与四周合围而来的国民党军力量对比极其悬殊,即使与在前面布防伏击的敌第一一五旅相比,红二十五军无论在兵力上还是在武器装备上也不占优势。敌第一一五旅出发时给军部报告的人数和武器清单是:两千四百六十六人,三百零五匹马,一千八百一十九支轻武器,二十二挺重机枪,三十多万发子弹,六门迫击炮。而在红二十五军不足三千人的队伍中还有很多伤员,官兵由于冻饿身体十分虚弱,弹药也已经十分缺乏。更重要的是——迄今为止有关这支红军武装生存经历的叙述几乎都没有认真地涉及他们的平均年龄——与面前的国民党军相比,这支红军部队几乎全部是由娃娃组成的。
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是一支奇特的队伍。
一九三六年《共产国际》第七卷第三期刊登的一篇题为《中国红军第二十五军的远征》一文这样写道:“最堪注意的,就是这支队伍差不多没有年逾十八岁以上的战斗员。从前的鄂豫皖苏区里,遭受异常残酷的白色恐怖。那些在战斗中牺牲者的孤儿,那些在一九三二年随红四方面军远征到四川的红军战斗员的子弟,便在这种恐怖条件下建立起游击队,从游击队变为现在以‘儿童军’著名的红二十五军。”
红二十五军,这支红军武装“差不多没有年逾十八岁以上的战斗员”的表述,是真实的。除了军长程子华二十九岁、政委吴焕先二十七岁、副军长徐海东三十四岁以外,全军团营干部很少有超过二十岁的。最精干的作战单位要数军部交通队了,由精心挑选出来的最有战斗力的战士组成,清一色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队伍里还有不少十二三岁的小红军,甚至还有八九岁的儿童。一个名叫匡书华的少年是河南光山县匡家湾人,他家被国民党军烧光了,于是他带领六七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当了红军。一开始因为他个子太矮没有被批准入伍,但他的堂兄匡占华是红军连队的炊事班班长,于是他就跟着堂兄在炊事班里干活。后来堂兄在战斗中牺牲了,红二十五军所有的官兵都成了他的哥哥,匡书华加入红军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十八岁的安徽人明道和是一名“老红军”,两年前他在战斗中负伤掉队,后被一户人家收留。当他听说红军又回来的时候,带着十几个放牛娃找到了队伍。政委吴焕先怎么也记不起这个小红军了,明道和说:“我是七十三师的,还听过你的讲话呢!你说,我们红军队伍好比一把大扫把,要把敌人扫个落花流水!”吴焕先这才回忆起来了,他说:“好同志,你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红军战士。”明道和带来的十几个放牛娃刚好组成一个班,明道和也就当了班长。政委吴焕先说:“你这根孤零零的竹子不又扎成一把小扫把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