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漫湘江(第9/10页)
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战斗,两支桂军把还活着的十几名红军挤压在了一个小山窝中。一阵猛烈的扫射之后,桂军在这个遍洒着红军鲜血的山窝里缴获了红军的一些政治书籍,其中一本名为《侦探须知》的书被上交给白崇禧,白崇禧命人稍微删改之后下发到部队,红军的《侦探须知》成了桂军的军事教材。
桂军接下来的搜山行动十分不顺。在一个岩洞里,他们发现了大约三十名红军官兵,桂军劝说他们投降,结果遭到了红军的激烈抵抗。趴在洞口劝说的一名桂军副连长被红军一枪打死了。桂军立即开始了报复性攻击,岩洞里的红军官兵最终全部战死。另一股桂军搜查到一处红军曾经宿营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用竹木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面贴着很多标语,看来是红军开大会用的。在台子下边,桂军发现了十几名红军官兵,看上去是因为负伤和重病已不能行动了。桂军军官们聚在一起紧急磋商,他们认为红军不可信任,弄不好这些人是伪装留下来的,等桂军对他们丧失警惕后他们就会突然发动袭击。磋商的最后决定是:全部枪决。
一阵乱枪之后,大山寂静了下来。
在确定红军已经到达贵州边界后,桂军停止了追击。
湘江一战,中央红军由从苏区出发时的八万六千余人锐减到三万余人,其中仅牺牲和失踪的红军官兵就高达三万五千人。
在险峻崎岖的山路上行进的时候,挥之不去的压抑情绪一直笼罩着红军的队伍。中国工农红军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中国共产党人的心灵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苦痛。
李德掏出手枪企图自杀,被红一军团政委聂荣臻制止了。李德的绝望不仅来自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中国红军前途的未知,更来自政治上的极度恐惧:中国红军的遭遇令他无法向共产国际交代,无论他有多么理由充足的辩解,中国红军的巨大损失也会让他难以自圆其说。而博古自从过了湘江就进入了一种茫然状态,这个年轻的共产党领导人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承担什么样的政治后果;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仍然想不清楚红军到底要走向哪里?茫然无措令他曾经咄咄逼人的自信荡然无存。博古开始用目光寻找他一直不愿意看见的毛泽东,他希望在毛泽东的表情上发现某种证据,以证明这个非“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但是博古始终没能看见毛泽东走在哪里。即使红军主力部队已经损失大半,即使在黑夜的大山里行进,红军依旧保持着以军委纵队为核心的“甬道”式的行军序列,这让无论是李德还是博古,谁也无法看见红军军团指挥员们的表情。战争的残酷对于林彪和彭德怀这样的军事指挥员来讲已不会构成严重的影响,尽管在他们无声的内心世界里有一处深情的角落永远属于跟随他们出生入死的士兵,但是只要战斗的脚步还在前行,他们在沉闷中思索的只能是下一步的战斗将会发生在哪里?
老山界,是当地少数民族对越城岭的称呼,这是中央红军军事转移以来遇到的第一座真正的高山。
一条狭窄的小路在陡峭的山崖上呈“之”字形盘旋而上。队伍的一侧就是万丈悬崖。卫生队的一名担架员掉下去了,官兵们把火把聚拢来寻找他,见他卡在悬崖上的一道石缝里,红军官兵就垂下绳子拉他,拉上来了却发现这个眼睛被血浆覆盖的战士已是奄奄一息,大家就轮换着抬着他走。爬到半山的时候,火把因燃烬而一一熄灭。红一军团的官兵好容易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一户瑶民,还在瑶民的木屋里发现了一锅煮在火塘上的稀粥,红军官兵人人喜出望外,但却在瑶族老人惊恐的神色面前停了下来。红军给钱老人不敢收,官兵们就把自己装米的袋子解下来和老人换,老人点了点头。红军官兵刚舀了一碗粥,就听见指导员在黑暗里发火,说有人把老人的篱笆拆了做了火把。于是他们赶紧端着粥出去,写了张“不准拆篱笆做火把”的标语,然后用稀粥当糨糊贴在了篱笆上。
红三军团五师终于走进了一块平地,军团命令官兵休息并且想办法弄点吃的。但是,小村寨里跑得一个人都没有了,于是部队派人上山去寻找。官兵找回来一部分村民并向他们求购大米,双方讨论的价格是六块大洋一百斤。条件讲妥了但是不少连队不愿意购买,说不但价钱太贵,而且卖的米是糯米,糯米是坐滑竿的财主们吃的,吃了这东西脚软走不动路。经过调查,不是卖大米的人故意和红军作对,而是这块平地里只出产糯米。于是红军只好买来吃,竟发现米很黏而且很好吃。继续上路的时候还是没有火把,大山伸手不见五指,只看见团部的那盏马灯在远处发出微弱的光亮。突然,队伍不动了,接着命令传下来让就地休息。狭窄陡峭的山路上根本躺不下来,只能坐着,但是立刻就响起了一片呼噜声。红军干部们不敢睡,他们用力吸着被当成烟草的树叶,直呛得剧烈地咳嗽。天蒙蒙亮的时候,队伍又开始向上蠕动。在阴冷潮湿的山雾中,红军官兵这才发现昨晚队伍居然停在了一处高高的悬崖上。
进入老山界后,红九军团二十二师师长周子昆的妻子曾玉经历了人生的一场苦痛。这位已经怀孕的女红军刚一进山就觉得肚子剧烈疼痛,于是休养连命令担架队用担架抬着她走。但是没走多远就遇到桂军的袭击,抬担架的民夫扔下担架跑了,红军官兵立即把曾玉扶上马迅速撤离战场。马背上的颠簸令曾玉无法支撑,血顺着双腿涌流而出。三名女红军将她从马背上架下来,一步一个血印地寻找安全僻静之处。没有任何接生设备,甚至连一张干净的纸都没有,一个孩子在一丛茅草中出生了。曾玉把浑身是血的孩子抱在怀里就是不肯松手,但是桂军的枪声已经越来越近。在大家的催促下,这个没有衣服的孩子被用几把茅草裹了裹在最后的时刻丢弃了。枪声和孩子尖厉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曾玉一步一回头,前面是一条山涧的溪流,刚刚生完孩子的曾玉一脚下到冰冷的水里。直到上了岸,依旧能够隐约听见孩子的哭声,曾玉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战士们找来张破桌子当担架抬着她,并给她找来了唯一能找到的补养身体的东西——豌豆叶。昏迷中的曾玉始终把双臂抱在胸前,她就这样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骨肉”直到红军走出老山界。
黑暗中,宣传队的小红军站在高处嘶哑地喊:“还有十几里就到山顶啦!爬上去国民党军就追不上啦!我们英勇的红军就要胜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