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1](第4/10页)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中,拙劣和堕落的人主张奴隶制度,而拥有独立精神和宽大心胸的人为了拯救人类自由而进行着毫无希望的战斗。但现在,你常常见到一些出身高贵而狂妄自大的人,他们的观点与他们的品位截然相反,他们歌颂着与他们的身份截然不同的奴性与卑劣。与此相反的是,那些谈及自由的人仿佛能够感觉到自由的神圣与伟大,他们大声宣称自由代表人类权利,而人类却一直忽略自由的存在。

我注意到一些品德高尚和爱好和平的人因为他们的完美品行、稳定习性、成功和博学而自然地被他们周围的人推崇为领袖。怀揣对国家的忠诚之爱,他们时刻准备为它做出巨大牺牲。然而,他们通常视文明为仇敌,他们无法辨别文明的利弊,在他们心中,邪恶的观念往往与新观念是密不可分的[他们似乎想在道德、痛苦和无知之间建立一种怪异的纽带,这样也许就能够做到“一石三鸟”[31]。

在这些人附近,我发现另一种人,他们以进步的名义,努力尝试将人物质化,他们想要找到不顾公平的好处,想要找到远离信仰的知识和脱离道德的幸福。这些人自称是现代文明的拥护者,他们高傲地视自己为现代文明的领头羊,篡夺了落在他们手中的位置,而这些职位是他们不配胜任的。[32]

那么,我们身处何处?

宗教人士与自由斗争,自由的朋友攻击宗教;高贵而宽宏的人歌颂奴役,拙劣而卑屈的人鼓吹独立;诚实而开明的公民是一切进步的敌人,而缺乏爱国主义精神和道德观念的人却成为文明和启蒙的传道者!

以前的所有世纪都像我们现在这个世纪这样吗?人们一直看见的世界就像我们现在的世界这样吗?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关联的世界,在这里,有道德的人没有天赋[33],有天赋的人缺乏名誉;在这里,热爱秩序与喜爱暴君相互交融,崇拜自由与蔑视人类法律混为一体;在这里,是非之心难以对人类行为做出明确说明;在这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是被禁止的,或被允许的,或是诚实的,或是可耻的,或是真实的,或是虚假的。

我能认为上帝创造人类就是为了让他在我们周围这种知识贫瘠的状态中不断挣扎吗?我不能这么认为。上帝给欧洲社会安排了一个更稳定、更平静的未来;我不知道上帝的打算,但我不会因为自己不能彻底了解它而不再相信它,我会怀疑我的智慧而不是怀疑上帝的公正。

世界上有一个国家,在那里,我所说的伟大的社会革命似乎差不多已经达到了它的自然极限;它以一种简易的方式出现在那里,或者可以说这个国家没有发生我们正在进行的民主革命,却收获了民主革命的效果。

在17世纪初定居美洲的移民使民主原则摆脱了那些在欧洲旧社会中与它作斗争的原则,他们将它移植到新大陆的海岸上。在那里,它能够自由地生长,它能够与道德观念共同前进,它能够在法律中和平发展。

在我看来,毫无疑问的是,我们迟早会像美国人那样达到一种几乎完全平等的状态。据此,我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在某一天必定像美国那样根据这样的社会状态得出同样的政治结论。[34]我完全不认为美国所找到的是民主可能提供的唯一的政体结构;但是在这两个国家中,法律和道德观念的产生的原因相同;这足以让我们对那个原因对这两个国家造成的影响产生极大的兴趣。

因此,当我针对这个问题考察美国,而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想在美国找到一些我们可以借鉴的经验教训。如果你认为我想写的是一篇夸大的颂词,那你就完全错了;任何读完这本书的人都会清楚地认识到那并不是我的目的[35]。”(YTC,CVh,第四册,第91页)。]鼓吹美国所特有的所有政体结构也不是我的目的;因为我相信任何法律系统都没有绝对的善;我甚至不会判断这场在我看来不可抵抗的社会革命对人类来说是有益还是有害的。我承认这场革命已经完成或者几近完成的事实,为了更清楚地认识革命的自然结果,我想从已发生这场革命的国家中找出以最和平的方式取得最完整的进展的国家,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找到使革命有益于全人类的方法。我承认我在美国发现的内容超出了其所含有的内容[36];我在那里寻求民主本身的形象,它的倾向、它的性质、它的偏见、它的激情;我想了解民主,只是为了弄清楚我们应该对它给予何种希望和畏惧它的哪个方面。

在本书的第一部分,我试图指明美国按自己的倾向并几乎全凭本能所发展的民主对法制方向产生了什么本质影响,它对政府体制进程产生了何种影响,它在大体上对公共事务施加了何种压力。我想知道它产生了什么好处和什么坏处。我想找出美国人在引导民主的时候采取了什么预防措施,以及他们遗漏了哪些措施;我还辨明了民主得以统治社会的原因。

我在第二部分[第三卷]的目标是描绘身份平等和民主政府在美国对公民社会、习性、观念和道德产生的影响[37];但我开始渐渐失去完成这一计划的热情[38]。在我能够以这种方式完成我为自己计划的任务之前,我的作品将会变得毫无意义。其他人很快就会向读者们展示美国人的个性的主要特点,将这一严肃性叙述隐藏在一层薄纱之后,让我无法以生动的方式阐明事实。[39]我不知道我是否成功地让世人了解我在美国所看见的一切,但我的确真心希望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我从没有要求事实迁就观点(除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而是要求观点以事实为准绳。

在需要借鉴书面文献的地方,我必定参考原文以及最可靠、最权威的作品。[40]我在注释中表明了原始资料的来源,人人都能够核实它们。当涉及舆论、政治习惯、道德观念考察的问题时,我咨询了见识最广博的人。当我对某个重要事实心存疑虑的时候,我并不满足于一个人的说辞,而是根据几份证词得出最终结论。

在这里,请读者务必相信我的话。我本可以引用知名权威人士的话来支持我的论点,或是引用称得上权威人士的话来支持这些论点,但我没有这样做。陌生人通常能够在炉膛边听到接待其来访的主人的一些重要的也许其对朋友都有所隐瞒的真心话;在外国人面前,你很容易卸下被迫选择沉默的负担;你不必担心他的轻率,因为他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国家。每当我听到这样的知心话,我会将它们记录下来,但它们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手稿之中;我宁愿让自己的作品减少成功的光彩,也不愿意成为使盛情款待自己的主人们感到懊恼和麻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