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美的外部结构(第2/4页)

死亡隐藏在这种美妙的外衣之下,但人们在那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此外,在这些区域的空气中,隐藏着一种我不知道的消极影响,它使人们沉湎于现在并对未来漫不经心。

北美呈现出另一番景象,那里的一切都是庄严而肃穆的。你可以说这里是为了成为思想的领域而被创造的,而南美则是为了使感官得到享受而被创造的。

澎湃而多雾的海洋冲刷着海岸;由花岗岩石块和砂砾组成的海岸围绕着海洋;覆盖着海岸的森林中,排列着阴沉而忧郁的植物;那里几乎只生长着红松、落叶松、常绿栎、野橄榄和月桂树。

在穿过这第一道屏障之后,便步入中央森林的绿荫之下;那些生长于两大半球的最大的乔木并肩耸立在那里。法国梧桐、梓树、糖槭、弗吉尼亚白杨树[项圈杨][20]的枝叶与橡树、榉树、椴树的枝叶相互交叉。

在这里,这些森林就像是被人类控制的领土那样,死亡无处不在;但是没人去清理那些因死亡而遗留的残枝。因此它们不断积累,时间无法尽快地将它们转化为泥土以便为新生植物腾出空间。但是在这些残枝的最中央,繁殖活动从未停止。各种各样的藤蔓植物和杂草越过障碍物不断生长;它们沿着坠落的树干攀爬,慢慢进入树木的泥土之中,向上生长并穿破了仍然覆盖在它们表面的干瘪树皮,为它们的新芽开辟了一条道路。因此,在某种意义上,那里的死亡帮助了生命。生与死相互交融,似乎想要混合和交换它们的成果。[21]

这些森林隐藏了幽深的黑暗。人力尚未疏导的成千条小溪使森林时刻保持湿润。这里几乎没有任何花朵、任何野生果实、任何鸟类。

只有老朽的树木倒落的声音、河水奔流的声音、水牛的吼叫声以及风的呼啸声打破自然的沉寂。[22]

在大河的东部,部分树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究竟是具有无穷多样性的自然拒绝在这片肥沃的田野上洒下树种,还是这片森林在以前曾被人类破坏?这是惯例或者科学研究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然而,这些一望无垠的荒野地区并非从来没有人类存在的痕迹;几个世纪以来,一些小部落漫步于森林的树荫之下或是横穿整个大草原。从圣劳伦斯河口到密西西比河的三角洲,从大西洋到太平洋,这些原始人具备的相似之处足以证明他们拥有同样的起源。但他们也不同于所有已知的种族。[23]他们既不像欧洲人那么白,也不像大部分亚洲人那么黄,更不像黑人那样黑。他们的皮肤是红色的,他们的头发长而有光泽,他们的嘴唇很薄,他们的颧骨非常突出。美国原始部落所使用的语言彼此之间虽在词汇上有所不同,但所有语言遵从同样的语法规则。这些规则与现在决定人类语言结构的规则在几个方面有所不同。

美洲人的语言似乎源于新的组合,这表明它的一部分发明者拥有当今的印第安人无法比及的智慧。

这些民族的社会状况在很多方面也与旧大陆有所不同,可以这么说,他们一直在他们的荒野之中自由繁衍,没有接触更文明的种族。因此,他们之间没有那些关于善与恶的不确定的、不合逻辑的概念,他们也没有像那些再次堕入野蛮状态的文明国家那样因无知和粗野而腐败堕落。印第安人除了自身之外别无他物。他的道德、他的恶习、他的偏见都是他自己的产物;他仅凭他的本性独立成长于荒野之中。

在文明的国家中,平民之所以粗俗,不仅因为他们的无知和贫穷,而且因为他们常常与那些文明和富裕的人接触。

他们发现自己的不幸与软弱,并在日常生活中将它们和某些同胞的幸运与权势进行对比,这同时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恐惧;他们的这种自卑感和依赖感,既激怒了他们,又羞辱了他们。这种内心状态反映在他们的道德观念和语言中,他们既傲慢又卑屈。

这一事实通过观察可被轻易证明。生活在贵族主义国家中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更粗俗,生活在奢华城市中的人比生活在乡村中的人更粗俗。[24]在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聚集的地方,软弱和贫穷之人仿佛感觉自己由于身份低下而备受压迫;由于发现自己毫无重获平等的希望,他们对自己完全丧失希望,从而弃人性尊严而不顾。

这种因身份对比而带来的不幸结果不存在于野蛮人的生活之中;这些印第安人,都是无知而贫穷的,也是平等而自由的。[25]

当欧洲人抵达北美的时候,那里的土著居民仍不知道财富的价值,并对文明人从那里获得的物质福利显得漠不关心。然而,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粗野之气;相反,他们的行为举止体现出一种习惯性的谦让和一种贵族式风度。

当印第安人处于和平状态之时,他们温和宽大而热情好客;当他们处于战争状态之时,他们残忍无情甚至可以超过人类的残暴性极限。印第安人能够冒着饿死的危险搭救一名在半夜敲门求救的陌生人,但他们也能用自己的双手撕碎囚犯们颤抖的四肢。那些最有名的古代共和国从未表现出比隐藏在新大陆的原始森林中的土著人更令人钦佩的坚定勇气、更高傲的精神以及对独立的永不妥协的爱。[26]当欧洲人在北美海岸登陆的时候,并没有给印第安人留下太大的印象;欧洲人的出现既没有让他们感到忌妒也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他们能对这些人持有什么样的见解呢?印第安人知道如何无欲无求地生活,如何毫无怨言地生活,如何载歌而死。[27]此外,就像伟大的人类家族中的其他成员那样,这些野蛮人相信存在更加美好的世界,他们以不同的名字称呼创造宇宙的上帝并崇拜他。他们对伟大的智慧真理的理解是简单而极具哲学深意的。

然而,无论我们正在描述的这个民族的性情是多么原始,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在这方面优于另一个位于相同区域的民族——一个在所有方面都更文明、更先进的民族。

一个在大西洋沿岸的印第安部落中广泛流传但模糊不清的传说,让我们得知这些部落在很久以前定居在密西西比河西部。直至今天,仍可以在俄亥俄河两岸和整个中央盆地找到人造的土丘。有人曾说过,挖掘到这些土丘的中心,就能够找到人体骨骼、奇怪的工具、武器以及各种用金属制造的工具或是现存种族已经不知其具体用途的工具。[28]

现在的印第安人已经无法提供任何关于这个未知民族的历史资料。300年前,在发现美洲之时,居住在那里的人也没有说过任何可以据此做出假设性推论的话。与原始世界有关的传说,以及那些容易被损坏且不断被发现的遗迹同样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然而,毫无疑问的是,成千上万的与我们相似的人曾经居住在那里。他们在什么时候到达那里?他们的起源、命运、历史是怎样的?他们在什么时候以及为何走向灭亡?没人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