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于居住在美国境内的三个种族的现状及对其可能拥有的未来的思考[1](第2/27页)
只要野蛮人能够行动,他们就是自己的主人。他们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家族权威,他们从未使自己的意志屈从于族人的意志;没有人教会他们自愿服从和可耻屈从之间的差别是什么,他们甚至连法律这个词语都没有听说过。对他们来说,自由就是摆脱社会的一切羁绊。他们因为这种野蛮的独立而感到愉悦,宁愿走向毁灭也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独立。文明对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作用。
黑人为了进入那个始终排斥他们的社会而做了很多徒劳的努力;他们屈从于压迫者的爱好,接受压迫者的见解,并企图通过效仿压迫者而与他们混为一体。从一出生,他们就被告知他们的种族天生次于白人的种族,而他们也相信这样的说法,因此他们自愧不如。他们发现自己的每一个特征都有奴隶的痕迹,如果他们能够做到,他们当然愿意将这一切彻底丢掉。
相反,印第安人在想象中满以为自己出身高贵。他们在这些自以为是的美梦中生存和死亡。[6]他们根本不想使自己的民情服从于欧洲人的民情,他们喜欢将野蛮作为其种族的独特标志,他们拒绝接受文明,也许拒绝的原因主要不是出于对文明的仇恨,而是由于害怕自己会变得跟欧洲人一模一样。[7]
他们想仅凭借荒野的资源来对抗我们的精良技艺,想仅凭借毫无章法的勇气对抗我们的战术,想仅凭借他们的野蛮本性的自发本能来对抗我们的老谋深算。他们只能在这场不公平的战役中败下阵来。[g. 在正文一侧:“≠成为奴隶的黑人失去了对自由的喜爱和获得自由的可能性,拥有自由的印第安人则不能走向文明。前者不能学习获取自由,后者则因自由而受到限制。≠”]
黑人希望同欧洲人混为一体,但他们办不到。印第安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他们不屑于这样做。前者的奴性使其注定成为奴隶,而后者的傲慢注定使其走向灭亡。
我记得当我穿越至今仍然覆盖阿拉巴马州的森林时,有一天,我来到一个拓荒者的小木屋前。我不想进入美国人的住所,但我想在距离森林不远处的泉水旁边休息片刻。当我坐在那个地方时,一个印第安女人走了过来(我们那时距离克里克族的居住区不远);她手里牵着一名五六岁的白人小女孩,看来应当是拓荒者的女儿。一名黑人妇女跟在他们身后。这个印第安女人的打扮有一种典型的野蛮人的华丽特色:她的鼻孔和耳垂上挂着金属环,她的头发缀着玻璃珠散落在肩膀上。我看得出她没有结婚,因为她还带着贝壳项链,而按照习俗,未婚女子会把这种贝壳项链放在婚床上。那名黑人妇女穿着破烂的欧洲式服装。
她们三人全都来到水池边坐下,那名年轻的印第安女人把那个小女孩抱在怀中,像母亲一般爱抚着她;在她的旁边,那名黑人妇女想尽一切办法吸引这名小克里奥尔人的注意力。这名小女孩在最细微的动作中表现出一种与她的弱小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优越感,你甚至可以说她好像是在屈尊接受同伴的关怀。
黑人女人蹲伏在小主人的面前,密切地关注她的要求,似乎既有一种母性的关爱,又有一种奴性的畏惧;而在那个印第安女人的温柔之中却流露出一种自由的、骄傲的而且近乎令人望而生畏的神情。
我走近她们,并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场景;显然,我的好奇令这名印第安女人感到不快,因为她突然站起来,有些粗暴地把这名小女孩推到一边,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之后,便走进树林里去了。
我经常看到北美的三大种族聚集在同一个地点的场景。我曾经在多次的观察中注意到白人的优越地位。但是,在我刚才描述的这幅画面中,有某种特别触动人心的东西:一种将压迫者和被压迫者联系在一起的情感联系,而当大自然努力使他们结合在一起时,却使偏见和法律在他们之间形成的鸿沟变得更加显眼。
居住在联邦境内的印第安部落的现状以及可能拥有的未来[8]
土著种族的逐渐消失。——这是怎样进行的。——印第安人的被迫迁徙给他们带来了什么苦难。——北美的野蛮人只能凭借两种方法逃离毁灭:不是进行战争就是接受文明。——他们已经无力进行战争。——当他们能够接受文明时为什么不接受文明,当他们愿意接受文明时为什么又不能接受文明了。——以克里克部落和切罗基部落为例。——个别州对待印第安人的政策。——联邦政府的政策。
在原本居住于新英格兰地区的所有印第安部落中,纳拉干部落、马希坎部落、佩克特部落除了留在人民的记忆之中,已经不复存在;曾于150年前在特拉华湾接待佩恩的德拉瓦部落[德拉瓦尔部落]现如今也已经消失。[9]我曾经见过几个仅存的已洛魁人,他们靠乞讨为生。我刚刚提到的所有部落曾经遍布美国的各个海岸,而现在,只有深入内陆100多里格,你才能见到印第安人。这些野蛮人不仅逃向内陆,而且走向灭亡。[10]随着土著的迁移和死亡,大量居民不断来到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在所有民族中,还没有出现过发展得如此之快而消失得如此迅速的民族。
不难解释这种消失是以何种方式进行的。
当印第安人还是他们后来被逐出的那片荒野上的唯一居民时,他们的需求很少[而可供他们使用的手段很多];他们自制武器;河水是他们的唯一饮品;他们用动物皮革制作衣物,把动物的肉当作食物。
欧洲人将火器、铁器和白兰地引入北美土著之中,他们教会印第安人用我们的纺织品代替原先只能满足简单需求的野蛮人服饰。在沾染上这些新的嗜好之后,印第安人并没有学会满足这些嗜好的技术,因此他们只能依靠白人的工业。为了获得这些自身不能创造的物品,野蛮人除了能够提供森林里的丰富毛皮之外,什么都提供不了。这样一来,狩猎不仅能够满足野蛮人的需求,而且能够满足欧洲人的奢求。他们不再仅仅为了养活自己而在森林中追捕猎物,而且为了获取能够与我们交换物资的唯一物品而狩猎。[11]
因此,土著的需要日益增加,而他们的资源却日益减少。
自从欧洲人在印第安人居住的领域附近定居之后,飞禽走兽都变得惊恐警觉。[12]游荡于森林中的没有固定居所的成千上万的野蛮人没有惊吓这些猎物,但是远处不断传来欧洲工业的噪声,猎物们开始逃跑并退回至西部,它们的本能告诉它们在西部仍然能够找到无垠的荒野。“但是野牛不断后退,”卡斯先生和克拉克先生在1829年2月4日提交给国会的报告中写道,“几年之前,它们还经常出现在阿利盖尼山脚,但几年之后,即便是在延伸至落基山脉的广袤平原上也难觅它们的踪影了。”我确信白人[欧洲人]来临的这种影响往往在200里格之外的地方就能够使它们有所察觉。因此,他们也对一些他们几乎不知道族名的部落产生了一定影响,而这些部落在认识他们的苦难的制造者之前就已经尝到了掠夺的痛苦。[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