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民主时期的文学特征[1](第2/5页)

在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要求在智力活动方面满足他们的希望。这些人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文化文平参差不齐,但是都喜好精神享乐;他们与父辈或祖辈都不同,并且他们自身也一直处于变化的状态,因为他们的住所、情感和财富都一直在变动。因此,在精神上,他们彼此不仅没有由于传统和共同习惯而联系起来,而且通常也没有彼此交换意见的耐性、意愿和时间。

这些人通常其貌不扬,并且容易激动,而作家往往就是在他们当中产生的,并且是依靠这些人而发迹和成名的。

显而易见,要想在这样的民族的文学当中去找贵族时代的读者和作者都一致承认的那些严格规则,哪怕只是其中的少数几个,也是徒劳无功的。这样的民族即使在某一时期同意采用这些规则当中的某几个,也不能断定它以后仍会如此,因为在民主国家里,每一代新人就如同一个新的民族。因此,在这样的国家里,你几乎无法迫使文学去服从狭隘的规章,并且,这样的规章也不可能长久存在下去。

在民主制度下,不是每一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都受过文学教育,而且那些在搞所谓的纯文学的人,大部分也都是在同时涉足政治或其他行业,他们通常只是时不时抽空去体验一些精神上的享乐。因此,对他们来说,生活中的主要乐趣并非来源于这种享乐,这种享乐仅仅是对终生劳碌的一种暂时性的和必要的排遣。这样的人肯定无法深刻地理解文学和艺术,甚至还没有达到足以欣赏文艺之美的地步。他们很难体会文笔的微妙差别。他们只花很少的时间进行写作,所以都想最大限度地利用写作时间。他们喜欢那些价钱低廉、很快可以读完并且浅近易懂的书籍。他们所追求的美,是那种他们一看就入迷和可以随时欣赏的浅显的美;而他们特别需要的,是那些让他们有新鲜感和出乎他们意料的东西。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于既有冲突而又单调的现实生活,所以他们所要求的,是使人能产生感情冲击的东西,是使人惊奇的妙笔,是真伪明显、立即感动他们和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驱使他们马上动笔的故事情节。[12]

我觉得已不需要再赘述,不用解释,谁都可以知道我以下将要说的东西。

总而言之,贵族时代的文学喜欢描写秩序、规律、科学和艺术,但民主时代的文学却与之不同,通常来说,它不注重形式,有时甚至轻视形式。在文体上,它通常显得杂乱无序,冗长而啰唆,但几乎又总是热情奔放。它的作者们往往文笔细腻,并且喜欢追求快速。因此,从数量上来看,短幅作品往往多于巨幅长篇,作者靠的是才气而不是实学,作品常常富于想像但是缺乏深度。你可以在这种文学中看出一种粗野的,甚至是蛮横的力量在统治着思想,不过作品却是多种多样的,并且产量非常惊人。与其说作家们追求的目的是使读者获得快速的慰藉,还不如说是使读者感到惊奇。作家们追求的不仅是让读者享受到乐趣和美,还要让读者感到激动和兴奋。

当然,偶尔也会一些作家另辟蹊径,而如果他们才华横溢的话,那不管其作品好坏,他们都会赢得一批读者。但是,这种例外情况毕竟少见,而且从作品的总体来看,这些作家往往会脱离了常规,但是在细节方面他们最终还要依循常规。[13]

以上两种情况是相对极端的。但是,没有哪个民族能够立即由第一个极端转移到第二个极端中去,只能通过无数的阶段渐渐地过渡。在引导一个崇尚文艺的民族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的过程中,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民族肯定会经历一段过渡期,以便让民主国家的文学天才和贵族制国家的文学天才能够相遇相知,最后一致表示愿意去共同给人的精神带来影响。

虽然这段时间只是过渡性的,但还是会大放异采[14]:作品丰产并且不会有滥竽充数的情况发生,活动积极并且井然有序的。18世纪的法国文学就是这样。[15]

在这里,我并不是说一个民族的社会情况和政治制度永远地决定了它的文学。我知道,除了以上这两个决定因素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使文学作品产生某种特点的原因。但我认为,社会情况和政治制度是关键因素。

一个国家的社会和政治情况,和它的作家们的天才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只有在完全了解前者的情况下,才可能完全理解后者。

注释


[1]1. 严格来说美国人是没有文学的。它们的文学作品都是来自英国,或者说他们是根据英国人的喜好来写的。

2. 这是由于一些特殊和暂时的因素,因此必然不会妨碍我们对民主国家中的文学本性进行探查。

3. 若所有的阶级都是非常明显的,人也是在各自的位置无法改变的,文学生活就像政治存在一样存在于上层阶级。在这些固定的规则里,传统的文学习惯、艺术性和精致性,完成的细节,对风格、形式的喜好……都是固定的。

4. 当各个阶级开始融合,有了出身、教育各不相同的有才能的人和作家,它们就会时常发生改变,为思想的享乐留出的时间就很少。如此缺少固定的规则,文学就会不拘泥于风格,迅速,高产,自由。

5. 在一个时期内,民主制度和贵族制度的文学天才是有着交集的,一段短而辉煌的时期,那就是18世纪的法国文学时期。(YTC,CVf,第14—15页)

[2]在草稿中,《民主对文学的影响》这个标题之下,这一章是这样开头的:“我现在谈到的是美国,而美国可以说是没有文学的,但是这个话题吸引了我,抓住了我的思想。我不得不停下来。走进……”(草稿,卷1)

在草稿中,这一章的还有一个标题:《关于平等对文学产生的影响的一般观念》。托克维尔最初的计划或许是包含这个独立的章节的,而这个章节变得过长,后来就被分开了。这一章的草稿和下一章的草稿,直到第18章,是装在几个文件套中的;目录并不总是和标题一致。

托克维尔关于文学的见解导致了各种各样的评论:凯瑟琳·哈里森在《南大西洋季刊》第25期,1926年第四版第350—356页中提到的《美国文学的法国预言》;唐纳德·D. 库明斯在《比较文学研究》第二部分,1974年第四版第306—319页中提到的《民主的诗作:托克维尔的贵族观点》等。

[3]“对于这些统计学的细节,见博蒙的作品。”(草稿,卷1)

参看《玛丽》,I,第238—258页。博蒙总是比托克维尔更对文学感兴趣。在他们1835年在英国的旅程中,博蒙询问了J. S. 米尔关于文学和民主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