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滞京一年(第5/5页)
膺白总理仁兄如握:张师长来,得读大教,敬悉种切。时局日乱,人心日坏。子玉以讨贼军而变为联贼军,真国之不幸,吴之不幸也。弟下野与出游均在必行,惟手续尚未妥耳。便中尚乞帮忙指示为祷为盼。弟冯玉祥拜启。(十五、一、卅一)
冯交卸国民军之后,段政府初未准其出洋,授以三省宣抚史,膺白为他拟致段吴两个电去,冯复电曰:
辱承关爱,铭感良深。时局鼎沸,已入混战时期,不惟自审才力毫无匡济之方,而在野闲云更不作出山之想。子玉刚愎性成,此次幸获胜利,其气焰熏灼必更加甚,决无为国为民之思想。拟不发电,以免自惹纠纷也,吾兄以为如何?冯玉祥元。(十五、三、十三)
这时国民军已成不了之局,冯若远离,更将不堪。十五年(一九二六)春,冯由包头经库伦到苏联去,吾家已由京迁居天津,与他消息隔膜。偶有旧人来津,传些生活状况,一次带来一白手绢,以水洗出有字迹,亦仅寒暄而已。冯行后,国民三军之失败如破竹,至南口失守而全体瓦解。其失败之因由于外者固多,由于内者实亦不少。我们私下论许多人如脑袋装了汽油,升腾无有止境。段政府本存异视之心,尽量敷衍,南来同志骤失中心,多方借重,使三军部属之受诱受捧,有非长官可以约束。冯之一军地盘在西北,所争尚不显著,孙之三军力量甚小,而必欲得河北,以得罪奉系。时奉系的李景林在天津,实颇有友好之意,韩达斋(玉辰)先生与有旧,奔走甚力。郭松龄之变,天津倘有表示,局势当不同。郭之失败,杀姜登选是首失人心;李之游移,终与国民军决裂为河北;皆小不忍乱大谋之实例。二军之事更多,胡笠僧先生未死前颇知大体,亦尚能约束。一次膺白为二军一件要求未成之事抱歉,请林季良(烈)向胡解说,得其回信曰:
膺白兄钧鉴,季良来,小事成否何必介介,惟望吾兄主持国是大政方针不乱,弟无论如何必为兄等后盾,余由季良兄面陈。敬请钧安。弟翼上。
胡死后,二军有关人员竟有为段政府作探者。冯在张家口时与各方议事,往往与议的人未归而北京均已先知,冯之机要室发电亦屡泄漏,后有陕籍某议员入阁即为供给国民军消息而得。有一时期,冯有一军用电话直通吾家,虽偶有来电,膺白终未使用去电,即张家口之行亦非请不去。以下是冯部刘参谋长菊村(骥)的一封信,他是刘杏村之弟,冯部中与辛亥有关的人。
膺白先生勋鉴:时局震撼日剧,非得一有定识定力之人,不足以烛利害于机先,而定危疑于俄顷。自在张垣规定召集会议,以我公肩此重任向前进行,国事泯棼庶几有豸,不料公甫去后,即有人纷来此间,乘间抵隙,几至发生变化。顷与督办竭力研究,仍照预定计划进行,庶善后办法克臻完善,幸督办嘉纳,原议不至动摇。所有与各方接洽情形,并望随时详示,以便进言赞助,稍尽一得之愚。骥以此举关系本军及国家前途者甚巨,故敢缕奉陈,惟垂察焉。清密电码一本呈上,祈察收是幸。苏孙、奉郭、湘赵,均已派定代表,原电已转尊处矣。刘骥拜启。(十四年十一月三十日)
某次,二军的重心河南将有事,事先电告其在京重要代表,电须亲译,而接电者有烟癖,沉睡误事,电落人手。种种致败之道,难以尽述。
十五年(一九二六)之冬,冯已从苏联回来,派人送信到天津曰:
膺白我兄同志如握:别来渴念已极,朋侪中有真知识而志愿救国者,以弟眼光看来,我兄实为第一人。此非妄语,尤非谀词也。现在先将已往无知识之过失一笔勾去,而奋然不顾的努力革命,以三民主义为主义,毫无掩饰的作去。至对于时局,则惟有“击吴、和阎、联奉、亲日”八字作根本。我兄对于国内外大局知之极详,尤盼指示盼帮助也。现住包头,最近当往平凉,出潼关,知念密闻,并请为国珍重。愚弟冯玉祥拜启。(十五、十一、初四)
冯往苏联似与徐季龙(谦)先生同行,回来后,他自己和全军都加入了国民党。函中所言八字根本方针甚兀突,后来没有机会听其解说。膺白在天津,不久应邀南归,那是民十五(一九二六)年底,国民革命军时代了。亦曾周旋蒋冯合作,后章另详。
自民十三年(一九二四)十月至此,国民军首都革命由发动以至失败,事与愿违,疚心多于慰心。渔翁得利,以致全盘皆非;积习难除,国民军亦仍以自己为先。这段经过世莫知真相,甚或传恶不传善。虽然,几件事是明显的:因首都革命而中山先生和许多同志们到了北京,革命二字在北方不再生疏。北洋军阀愈分裂,多少为后来国民革命军北伐和统一减少阻力。清帝出宫,完成辛亥之功。故宫成为博物院,使中国文物最古最大庋藏,从此公开为民有,永为国家民族之光。则非当年故意造作以讹传讹“逼宫”等恶名所可一概抹煞的了。
(原载《传记文学》第五卷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