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虎太岁(第4/6页)

没过几天,高澄和朝贵们出游路上遇到御史中尉府的仪卫队。双方走了个对头,崔暹喝令仪卫手持赤棒击打高澄的队伍,高澄赶快回马避让。北魏国有制度,大监察官出门清道,文武百官的车辆卸下牛来远远让路,以此维护高级监察官的权威。御史中尉官衔不高。夸张一点讲,京都落下一片树叶就能砸到一位皇亲国戚、勋贵子弟。避让御史中尉的规矩在权臣当道的魏末和东、西魏已经不适用,高澄又把它拿出来。

崔暹也给力,改换一大帮子御史整天盯着官员们挑毛病,比如专门用车辐条揍人的酷吏毕义云入选监察官。这位毕御史属于极品大色狼,极其淫乱,和家族成员乱伦,群交。自己乱搞行,不允许儿子学坏。儿子和老爸的女人上床,毕义云一顿大棍,把马笼头套在儿子的头上,一根绳子系在树上吃了十天草料。

酷吏宋游道成为崔暹的搭档,列肃贪小组第二副组长。宋游道和陆操是东魏国司法界的名人,宋游道长了一张猕猴脸,陆操生得像蝌蚪。猕猴脸好理解,蝌蚪形什么模样,莫非头大身子小?反正两人长得非常对不起观众。他们两人是东魏国法官们当中比较受人们喜欢的。法官无情,生得丑陋的人容易心理变态,做法官更加无情。

宋游道和陆操有情。东魏国官场有句谚语:“游道猕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貌,何谓丑者必无情。”陆操救过薛夫人;宋游道一诺千金,性情中人。宋游道做官不清廉,但是贪来的钱自己不花,分给亲戚朋友中的穷人花。有一次宋游道断案,没收了三个富人的非法所得,然后判无罪,罚没款一并送给好朋友的两个穷儿子。

法官再有情也是法官,宋游道嫉恶如仇,见人犯罪就想重罚,审案子把犯人往死里打。宋游道牙尖嘴利,嘴巴不饶人,有次因公事和毕义云吵起来,在朝堂之上当着同事们的面侮辱毕义云:“《雄狐》一诗,千年之后都是讽刺你的。”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这是诗经上的诗,讽刺齐襄公和妹妹鲁桓公夫人文姜兄妹乱伦之事。宋游道说毕义云乱伦,丝毫不给人留面子。哪有这么说话的,虽然朝野尽知毕义云乱伦,那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把人家得罪了。毕义云脑子反应迟钝,口齿不利,竟然没回上话,吃了个哑巴亏。

正常人眼里的宋游道是个傻瓜,宋游道眼里的正常人也是个傻瓜。宋游道由河南去邺城,正赶上滂沱大雨,阴雨不止,一连数日,被困在河桥南岸过不得河。黄河浮桥乃南北交通要道,河桥不通,过往行人、商贩拥挤不堪,堆了个人山车海。宋游道每天呆在帐蓬里唱歌,乐不可支。行人们不高兴,指着帐蓬里的人纷纷道:“这个时节唱歌的人肯定是个大傻瓜。”宋游道听到了,哪能让别人占便宜去,大声回道:“这个时节不唱歌的人是个大傻瓜。”

高欢久闻宋游道大名,第一次见面当着文武官员们的面敬酒:“能喝高欢手中酒的人都是大丈夫,你有资格。”回晋阳时拉着宋游道的手说:“我知道朝中权贵恨你,不要怕,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和他们的官一边大。”高欢器重宋游道,想用他做御史中尉,最终没能拗过高澄,于是改任尚书左丞。高澄兴高采烈地对崔暹和宋游道说:“卿一人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

廉政风暴席卷邺城,罢免之后东山再起的孙腾态度不够恭敬,高澄派人拉下座位,用刀环击打,罚到门口站立晒太阳。高欢二儿子高洋尊称高隆之一句“叔父”,被高澄当场责骂。听到权贵、战友们的诉苦,高欢故意长叹一口气道:“儿子长大啦,不好管,诸位该避就避一避吧。”

司马子如、孙腾、高隆之、侯景、元羡等重臣无不受到崔暹和宋游道弹劾。元羡、元坦、可朱浑道元等人免官,司马子如下狱,执行死刑者不计其数,邺城笼罩在一片肃贪的白色恐怖中。

司马子如狱中一夜白了头,没想到从高欢杖下救下来的阿惠会如此歹毒地对付自己。早知今日就不该去调解他们家中那些风流事儿。如今只有一人能救性命。司马子如赶紧给高欢写信,也不必客气,信中写道:“司马子如从夏州策杖投奔相王。相王给了我一辆车,无盖无蓬,另有一头弯角小母牛。小母牛道上死了,只剩两只牛角,除此之外皆取于人。”司马子如写得很明白,我拄着一根拐杖拿命帮你打天下,你给了我什么,一辆破夏利,现在就剩发动机能卖几个废铁钱,其它所有的东西,衣服、豪宅、名车、土地、财物都是贪来的,你看着办吧。

司马子如的话道出跟高欢打天下的权贵们的心声。东魏国公务员不发工资,像他们这些出身寒微的镇民不贪污怎么活。宇文泰那边可以分地,关中人少地多,渭河流域沃野千里,土地属于上上等,只要肯开发,财富不在话下,而东魏要照顾河北、河南的汉化豪强的利益。

高欢心知肚明,一封急件从晋阳送到高澄手中,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司马令乃我旧日好友,从宽处理。”

高欢说话,高澄不能不听。司马子如迈出牢房看到湛蓝的天空和自由的飞鸟时恐惧到极点,扭头对正在为他打开枷锁的狱吏喃喃道:“不是想干掉我吧?”

摘去尚书令官帽的司马子如头枕高欢的大腿犹自惊魂未定,他一生也算经历过无数凶险,孝庄皇帝谋杀尔朱荣的惊心动魄的政变也没有这一次来得令人惊骇,想不到高家父子会下如此狠手。高欢凝望司马子如憔悴不堪的容颜,轻轻抚摸司马子如花白的头发,捉头发里的虱子,不由想起年轻时在大草原的日子。那时节虽无富贵,但大家无忧无虑,一起饮酒游猎,天天欢声笑语。而今功成名就,个个富贵荣华,反倒过得提心吊胆,彼此生分。莫非真的印证那句古话“共患难易,同富贵难。”高欢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亏欠你太多,回去的时候多带些酒米和羊吧。”

廉政风暴仍在呼啸,宋游道鞭打官员,文武百官无不侧目而视。权贵们开始酝酿反击,从最嚣张的宋游道身上突破。

高澄和妹夫杨愔棋至中盘。高澄手捏着棋子发呆。杨愔道:“殿下似乎有心事。”高澄回过神来,瞧着棋局道:“今日宋游道在朝堂上与高隆之吵起来,大家一口咬定,宋游道说粗话辱骂高隆之。有人举证宋游道肆无忌惮地当庭咆哮‘往日的官府是什么官府,以前的法律是什么法律。’更有人检举宋游道贪污,要求判处宋游道死刑。”

杨愔道:“贪污需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