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蛮帝陈霸先(第4/10页)
小船向大海驶去,据说海里有座蒙山,大家逃上蒙山就安全了。羊鹍抽出刀胁迫向导掉头,小船驶向京口港。
船行胡豆洲,侯景忽然警觉起来,弯腰走出船舱,举目四望,清晰看到岸边的陆地。侯景大惊失色,这不是在大海,而是在长江。
羊鹍手持钢刀嘿嘿笑道:“大王,兄弟们跟您这么多年,水里火里甚是辛苦,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一事无成。兄弟们没别的意思,想借您的脑袋换点富贵!”不等侯景回话,刀影闪动,风声劲急,数柄钢刀砍向侯景。侯景反应极快,纵身欲跳水。羊鹍身形一晃,面露狞笑横刀拦住。侯景急中生智,返身闯进船舱,拔出佩刀撬船底板,企图从船底逃命。羊鹍顺手抄起一枝长矛,赶进舱内,锋利的矛尖恶狠狠刺进侯景的后背。
侯景的尸体分成三块。脑袋传首江陵,百尺竿头挂了三天,开水煮净,用漆漆好,保存在博物馆供后人观赏,警告那些企图犯上作乱的刁民。如果侯景的脑袋流传到今天,拍卖会上的那些炒家们会不会奇货可居。消灭恐怖分子大头目侯景不是梁朝的事情,而是国际大事。侯景的两只手掌斩下来送到千里之外的东魏国都邺城,这是反恐战争的特大胜利,看谁还敢反抗现行秩序。无头无手的尸体扔到大街上,那些被叛军杀害过的人的亲属们用锤子、刀和牙齿分光侯景的骨头和肉,再将炖出的汤分人,侯景的妻子溧阳公主分到一碗。
萧绎夺位
发起江南浩劫的魔鬼死掉了,肉体和灵魂都死掉了。建康城的噩梦过去了吗?新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人们发现荆州军比叛军更加凶暴,荆州军洗劫一切,剥光所有人的衣服,从石头城到东府城人们赤身裸体号啕痛哭。夜晚,皇宫火焰冲天,东晋南朝历代皇帝办公的太极殿、东西堂一片废墟。
陈霸先仰望皇宫上空的烟火,流露出奇怪的表情。凭他的经历自然知道这不是意外失火,将士们故意纵火企图掩盖他们强盗般的罪行。官军纵火焚烧自家皇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萧梁王朝的国运难以长久。王僧辩,其实你并不可怕。
巨大的胜利面前谁都会忘乎所以。投靠侯景的赵伯超等一班先朝旧臣垂头丧气来到梁军大帐二次投降,王僧辩成就感油然而生,高高俯视赵伯超,语气中略带轻蔑:“赵公,你受国家大恩却甘心做贼,今天怎么办?”
当年赵伯超身为一镇诸侯,朝野瞩目,风光无限,王僧辩不过荆州一个小小参谋,三年前各地诸侯会盟共讨侯景,赵伯超威风八面,甚至拔刀恐吓皇孙萧确叫嚣“刀不识君。”而今阶下之囚。王僧辩将灰头土脸的赵伯超发往江陵交萧绎处置,对文武官员道:“朝廷昔日只认得赵伯超,岂认识王僧辩?国家有难,我挺身而出,匡复社稷,人的荣华富贵岂是长久不变的。”
马屁精们一听这话开始奉承,盛赞王僧辩的巍巍功德。好在王僧辩记忆深处保留着独眼龙的那几乎致命的一剑,马上意识到说错话,急忙打圆场:“重整河山靠圣上威德,诸位将领用命,老夫也就滥竽充数做个头领,有什么功劳!”
话虽如此,王僧辩的兴奋可想而知,尤其看到从前不拿正眼瞧他的那些门阀望族像狗一样恭恭敬敬迎接他的模样。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已经让侯景用鞭子调教出来,只需在他们伤口上轻轻洒上一点点盐即可。王僧辩客客气气对江左第一望族琅琊王氏的传人王克说道:“甚苦,事夷狄之君。”(辛苦啦,大汉奸。)见王克不回话,王僧辩又道:“玉玺何在?”王克沉默良久答道:“赵平原拿去了。”王僧辩嘿嘿一笑:“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坠。”
琅琊王氏,中国门阀第一望族,自王导起历经东晋南朝久盛不衰,王家子弟或领一世之风尚,或执一朝之牛耳,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三百余年。结束了,王克,一切都结束了,到你为止。
王僧辩幸灾乐祸,因为他的王和琅琊王氏的王不沾边,和高门望族更不沾边。王僧辩祖上是鲜卑人,复姓乌丸,我们玩三国志游戏里面有个乌丸大王,那就是王僧辩的祖先。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江左衣冠风流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侯景踢开门,王僧辩吐口唾液,于谨踩上一脚,陈霸先直接合上大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如同没有十全十美的文章。
荆州军的暴行固然与王僧辩北人的出身和偏软的作风有关,也是独眼龙故意放纵结下的恶果。王僧辩从江陵出发前曾经请示过主子:“平定叛乱收复国都之后如果发现以前的皇帝还活着怎么办?”独眼龙交代了一句残忍的话:“六门之内,自极兵威。”
南京城内随便抢、随便杀。这句最高指示不仅王僧辩听到,将领们也听到。为什么随便杀?因为只死皇帝一个人交代不过去。此地无银三百两。造成南京城的混乱,皇帝死于兵荒马乱也就不奇怪。为了一个人牵连满城的人,萧绎眼独心毒。
王僧辩立刻明白萧绎的心思,明确回答道:“平叛,我义不容辞,做成济做过的事,另请高明。”成济做过什么想必大家一清二楚,因为读历史的人必读三国。谁不知晓成济替司马昭背黑锅杀死当时的魏帝曹髦。专制时代,皇帝再怎么说也是天的儿子,皇帝的名义非寻常人敢轻犯,弑君之罪,天下第一大罪。
王僧辩用不着靠杀皇帝谋取富贵。他不干不代表别人不干。在他人眼里,这是一件美差,因为梁朝皇帝早已退位。即使不退位,成济大有人在,比如朱买臣。
此朱买臣非覆水难收之朱买臣,乃独眼龙手下一将,肩负一项秘密使命。梁军收复建康,朱买臣既不抢钱财也不抓奴隶,静静呆在小船里喝酒等人,等那个被侯景废掉的皇帝萧栋。萧栋能来么?当然能来。因为人是活的,小船就是活的。
朱买臣立身船头面露和蔼的微笑朝迎面走来的人招手。来人正是萧栋和两个弟弟。萧栋从菜地被叛军抬去做过渡皇帝,下岗后一直生活在暗室里。三人趁乱从密室逃出,两个弟弟仰望湛蓝的天空和自由的飞鸟喜极而泣:“总算躲过横死的灾祸啦!”萧栋态度消极悲观:“未必。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福祸变化难知,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两个弟弟不了解萧栋,不了解一位做过皇帝这个特殊职业人的微妙心态。
小船,温酒,佳肴。三个人饿坏了,狼吞虎咽。朱买臣始终面露微笑一旁作陪。数杯酒下肚,三人重新焕发精神。两位弟弟微笑对哥哥萧栋说道:“乱世过去了,我们会珍惜未来的生活。”萧栋突然发现朱买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