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昏侯(第8/9页)
太监们漠然地看着他们的皇帝在流血,心里都在想,他的那个团队呢?那些女人和男人呢?张稷手下的亲信军官张齐赶到,揪住萧宝卷的头发,一刀割下人头,提着头颅快步走出大殿。
所有人的性命必须用这颗头去换。
王珍国、张稷连夜召集官员们入宫开会,逐一在信笺上签字,然后选了一个小官出城送人头。这个小官就是国子博士范云。竟陵王萧子良死后,范云屡受排挤,下放到地方。范云忠于萧子良,在地方上表请为萧子良立碑。齐明帝萧鸾借故将他下到大狱,去年刚刚翻身。
范云官虽小,是竟陵八友之一,萧衍的好朋友。萧衍见到范云高兴异常,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见到范云手中提的人头匣子。
好消息真是多啊,之前几日,江陵方面的总理萧颖胄气死了。萧衍领军东征,水淹十三军,席卷寻阳,大败王珍国,兵围南京城,战功赫赫。萧颖胄后勤保障做得不错。可蜀中巴东、巴西两处军队听命朝廷,进兵江陵,三峡口打败荆州军,包围上明城。上明与江陵一江之隔,萧颖胄打不过区区两座小城的军队,还让人家打到家门口。想想自己曾经指责萧衍的话,又惭愧又上火,活活气死。
天佑萧衍,全国军政大权一手抓,坐镇南京城,当起大司马。史书称萧衍不好色,那是老了以后。刚入南京的萧衍38岁,正值壮年。萧宝卷的妃子们自然要选两个,征服者嘛,城市、财宝,还有女人。
萧宝卷的四十一人团队一个不留杀完,两千多宫女赏给有战功的将士。萧衍留了几个,潘玉儿、吴氏、佘氏、石氏,其中石氏原是萧遥光的妾,和潘玉儿一样,三渡人家了。不过石氏没有潘玉儿的地位,在宫中仅是个宫女而已。
萧宝卷选女人的眼光真不错,和他的建筑才能不分伯仲,萧衍正得意。范云在耳边开始唠叨,红颜祸水啊,女色误国啦。范云是个忠臣,萧衍知道,以前保萧子良,现在一门心思扑萧衍身上。萧衍没亏待他,送人头的当夜留在身边做黄门侍郎。
萧衍嘴一撇,行啦行啦,我什么人物,全才,诸葛亮会的我都会,玩几个女人怎么啦?去吧,去吧,忙你的吧!
不多久,范云拖着王茂一起进来了。范云身板一挺,先把汉高祖刘邦搬出来,“想当年,汉高祖入咸阳,财帛不取,女人不要,范增因此畏其志大。明公刚定建康,海内瞩目,怎么可以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
范云这招厉害,王茂那是大功臣。他还一个都没有呢,你好家伙弄四个。
没办法,萧衍连连点头,说得好,可人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们再去陪东昏侯萧宝卷?东昏侯是萧衍给前皇帝起的字号。
范云一指王茂,“王将军功劳最大,赏给他呀!”
萧衍一瞧王茂得意洋洋的样子,我说你怎么这么积极,敢情分我女人来了。萧衍道:“吴氏已有身孕,这样吧,潘玉儿和佘氏给你怎么样。”
此言一出,王茂也不好意思,“我多大岁数了,一个够啦。”
军主田安正好站在一边,急冲冲地接口道:“末将没有妻室,请明公赐潘玉儿为妻。”
“好!”萧衍爽快答应下来,反正自己捞不着,给谁都一样。
南朝人自诩文明之邦,别人的妻室还争得这么开心。南北朝的风气如此,刘骏、刘子业、山阴公主、何婧英等等,乱伦、群交、性生活淫乱不堪。北齐有个叫许散愁的大臣曾向人吹嘘:“散愁自少以来,不登娈童之床,不入季女之室,服膺简策,不知老之将至。”我从来不玩娈童、不搞少女,可见同性恋、恋童癖已是当时一种社会风气。
神仙殿空旷寂寞,潘玉儿缓缓走过一朵朵依旧盛开的黄金莲花,飞天髻光滑亮丽,显然特意梳理过,面色红润。她在回忆两年多快乐的日子,脸上甚至浮现幸福的笑容。
神仙殿从此不在,因为再也没有神仙了,没有那对亲密无间的神仙伴侣。她突然发现之前的流泪很傻。人间的幸福有限,只有真正做了神仙,快乐才是无限的。萧宝卷走了,那个傻傻站在殿上欣赏她,依偎脚边爱抚她的男人走了,去寻菩萨了。
潘玉儿碰也不愿碰那些肮脏的臭男人,包括虚伪的萧衍,女人不过是他们的玩物,玩够了就丢掉。他们从来不懂女人也是人,从来不会平等对待女人。可他们却是胜利者,人世间的胜利者。
“死而后已,义不受辱。”这是潘玉儿留给后人最后的一句话,这句话毫不逊色于步步生莲花的绝代风姿。
白绢绕过光滑脖颈,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痛苦罢了。
车子驶过宫门,潘玉儿肌肤洁白,容颜依旧美丽动人,栩栩如生。随行的尉吏们忍不住伸手去摸,有的人把手伸进潘玉儿的衣服里,甚至有人急不可待地跳上车。
王茂、范云和田安静静站在石阶之上望着车子渐行渐远,王茂叹息道:“可惜!”范云冷冷道:“她早就该死,这种女人有什么可惜!”田安瞪了范云一眼,死死握住刀柄,满脸失落和茫然。
细指轻扬左仆射
有个老朋友来见萧衍,此人大名鼎鼎,无论在中国史学、文学、诗歌,甚至美男子界均有浓浓一笔。他的名字叫沈约,沈休文。
“酒杯千古思陶令,腰带三围恨沈郎”。沈约美男子之誉,得益于具有美男子最大的一个特征,细腰。南朝与北朝审美取向恰恰相反,美男向苗条化发展,沈约的腰极细。南唐后主李煜“最是仓皇辞庙日”仍念念不忘这位仁兄,吟出“沈腰潘鬓消磨”。
“望秋月,秋月光如练。照耀三爵台,徘徊九华殿。——桂宫袅袅落桂枝,露寒凄凄凝白露,上林晚叶飒飒鸣,雁门早鸿离离度。湛秀质兮似规,委清光兮如素。照愁轩之蓬影,映金阶之轻步。居人临此笑以歌,别客对之伤且慕。”
此诗系沈约的“登台望秋月”,众多诗歌中的一篇。不必再点评,大诗人。我今天写作《南北朝那些事儿》,蓝本之一出自沈约之手的《宋书》。
沈约出自江南望族,他不是北方渡江的士族,是土生土长的江东大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周是周处一族,沈即沈约家,沈约的祖父便是刘裕时代北伐名将沈林子。
作为江东豪族,沈约并非长于蜜罐之中,幼年遭遇不幸。父亲在元嘉三十年那场子弑父的政变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被杀,从此家道中落。沈约勤奋好学,昼夜读书,母亲怕他累坏身体,常常偷偷减掉灯中的油。才学和勤奋成正比,无可争议。
沈约最大的败笔即是政治。政治是个大染缸,极少有出淤泥而不染者。他和萧衍、范云,还有之前死掉的王融、谢朓,均是竟陵八友之一。可是当萧子良走背运时,沈约投靠齐明帝萧鸾,保着乌纱不倾。当萧宝卷败死之际,他又想到好朋友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