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功名起鹊洲(第3/6页)

将士们的担忧成为现实。殷孝祖指挥军队攻打赭圻岭,陶亮发兵支援。中央军大都督刘休仁派将军江方兴增援,双方展开激战,敌军射杀殷孝祖。

前锋军团群龙无首,军官们支持沈攸之做临时统领。沈攸之一路军副将,江方兴二路军主将,论职务,论军衔,论资历,两人差不多。最重要的一条,江方兴参加了东征军,刚刚从东线回来。东线大捷,江方兴有功,怎么能屈尊沈攸之之下呢。

紧急关口,沈攸之表现得非常大度,主动带众将去见江方兴,推荐江方兴代理前锋统帅,自己心甘情愿做配角。沈攸之为人做事,极有目的性,知道孰轻孰重,不会像某些人大敌当前仍在钩心斗角,争名夺利。

江方兴大喜,中央军团结一致,人心稳定,总算稳住阵脚。随后,发起反击,反败为胜。浔阳军退守姥山,修筑防线,在巢湖口、白湖口建立水寨,水陆互为掎角之势,共守赭圻,中央军的攻势顿时停滞。恰在此时,张兴世指挥水军闪击巢湖口、白湖口的两座水寨,一举攻克。水战打响了,浔阳军水军主将陈庆进攻张兴世,有意思的是,两位将领均号龙骧将军。真龙假龙,凭本事说话。张兴世大败浔阳水军,投水而死者数千人。

浔阳军防线立时崩溃,陶亮急召孙冲之退兵鹊尾,防卫浓湖。赭圻留下薛常宝防守,成为一座孤城,被中央军团团围住。

叁 奇袭钱溪

浔阳主力军赶到鹊尾,铁骑两千,步兵三万,会合陶亮、孙冲之所部,水陆十多万军队封锁了大江。浔阳军主帅刘胡是个厉害角色,和张兴世一样,也是在伐蛮战争中书写了传奇。此人天生一张大黑脸,起名黝胡,黝黑得像胡须一样。长大之后,嫌黝胡拗口,单名胡。打南蛮,凶狠无比,成为野兽的代名词。小蛮子哭,大蛮吓唬:“刘胡来了!”

刘胡到达之后,第一任务便是接济赭圻粮食。浔阳军畏于张兴世水军的勇猛,不敢强攻张兴世。刘胡想出一招妙计,把米袋绑在浮排或船舱上,伪装翻船,船底朝天顺流而下,为赭圻城送米。

论起奸诈,刘胡比不过沈攸之。沈攸之站在江岸那么一瞧,小把戏,沉船吃水会那么深吗?派出船队检查,获取了一批大米。赭圻继续忍饥挨饿,中央军白米饭倒吃得滋润。刘胡没有得手,不死心,亲率一万步兵,趁着夜色,凿山开道,另辟一条小路送米。刘胡实在不走运,天光放亮,离赭圻城只隔一条小沟,差那么一点点便入城了。沈攸之得到探报,挥军杀来。浔阳军大败,刘胡受伤,丢粮弃甲而逃。

赭圻再坚固,没有粮食白搭,薛常宝开城突围。城池落入中央军手中,刘休仁的大本营移到赭圻城。

两军相峙近两个月,邓琬见战事久拖不决,继续增兵。雍州刺史袁率千艘楼船、二万襄阳兵抵达浓湖,浔阳军总兵力达到十五万。中央军十万。近三十万大军、数以千计的大小战船遮蔽大江,对峙于鹊尾。

浔阳军兵力占优,刘胡每每到袁帐中议事,提议发动进攻。袁不置可否,态度冷淡。他倒不是对刘胡有意见,东晋南朝士族瞧不起武人。袁虽为一军主帅,从来不着戎装,从来不谈战事,从来不和将领们交流,除了吟诗就是作赋。刘胡恨得牙根痒痒,你不打仗跑这儿干什么,索性再不提进攻的事儿。

刘胡军中缺米,后方补给未到,刘胡向袁借粮。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又不是有借无还。谁知袁晃荡着脑袋,答非所问:“我在建康还有两处住宅没有完工,正是用钱的时候。”刘胡鼻子没气歪了,心道:“你家修房子关军粮什么事,仗打败了,修你个奶奶!”

刘胡没明白袁的想法,他已经算准敌人的底细,潜伏的特务早已汇报:“建康米贵,斗到数百。”京都南京现在斗米斗金说明什么?说明中央军无粮。没粮食打什么仗,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敌人不攻自破。他瞧不起刘胡这种只知打打杀杀、不懂运筹帷幄的粗人。袁不失士族名士的派头,不直说,拐弯抹角说两句,自个想去吧。他的话寓意深刻,第一,米很值钱;第二,中央军马上要完了;第三,等着吧。

浔阳军可以等,中央军不能等。天下胜负在此一战,打败刘胡,攻入荆州杀死刘子勋,各地的叛乱自然烟消云散。形势之严峻,中央军将领们心中有数。进攻,没有必胜的把握;相峙,敌军粮草充足,己方没有足够多的粮食。

孙子兵法说:“饱能饥之。”出奇制胜在于想敌人所想不到。你不是吃得很饱吗?我有办法让你挨饿。张兴世提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军事计划:进据钱溪!

“贼据上流,兵强地胜。我军相持有余,但想剿灭他们力量还不足。若出奇兵数千潜入叛军背后,依险筑城,伺机发动进攻,则叛军首尾难顾,进退两难。我军切断中游,叛军粮运自会艰难,这是制敌奇策。我已经选好一处地方,钱溪!那一带江面狭窄,离我大军不远。江中有洄洑旋涡,船只经过必须紧靠岸行,又有横浦可以隐蔽船只。千人守险,万人不能过,冲要之地,莫出于此。”

钱溪在哪里呢?在今安徽铜陵上游。就是说,插入敌军后方,劫断敌军粮道。因为浔阳军的补给线多是经钱溪的长江水路。这一招与官渡战中曹操火烧袁绍乌巢屯粮相似,却更加狠毒,直接掐断你的粮道。

战术非常之美妙,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去?如何守?

七月的大江,云蒸霞蔚,张兴世与沈攸之并肩站立船头,遥望浓湖那一座接一座的水寨,以及填满长江的楼船。沈攸之目光中流动着异样的光彩:“穿过去,站住脚,伺机而动,你有把握吗?我和吴喜在大都督面前为你打了包票,大都督本想让你过江支援北路军,我拦了下来。毕其功于一役,就在钱溪。”

张兴世目光坚毅,打仗要冒险,前路难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谋士们可以这样夸耀,真刀实枪全靠将士们。诸葛孔明料事如神,六出祁山无功而返,足见战争难以预测。如果稍有闪失,中途被歼灭,中央军士气必然低落,这场战争的结果不难推测。

敌军水寨连绵十余里,不容船队越过敌营,怕早被包了馄饨。张兴世拿定主意,要不费一兵一卒安全穿越敌人控制的江面。

张兴世率七千名战士,乘两百条快船溯江而上,进逼浔阳军水寨。等到敌人发觉,便率军迅速撤退。翌日,张兴世再次率军接近敌营,再次退却。

接到中央军莫名其妙举动的报告,浔阳军将领们纷纷猜测张兴世所部的意图。刘胡笑了,“意图嘛,很明显,张兴世有袭取浔阳之意,想抄我们的大本营。我刘胡兵力占优,尚不敢越过他们去取建康。张兴世何人,居然妄想据我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