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参合陂之战(第2/5页)

两军又相互僵持了二十多天,慕容宝终究没敢渡河。作为军队最高指挥官,既然不相信敌军散布的谣言决定不撤军,那么你该进攻就进攻啊,在黄河岸边干耗着等什么呀?

于是等来了一场兵变。赵王慕容麟的部将慕舆嵩等人认为慕容垂是真的死了,因此图谋进行叛乱,拥奉慕容麟为大燕皇帝。兵变泄露消息,慕容宝迅速采取措施,处死慕舆嵩等将领。尽管慕容麟没有直接参与此次兵变,两人之间也不可避免产生嫌隙。这下好,兵无斗志,将帅不和,仗没法打了。

贰 秘中秘

十月二十五日,慕容宝终于下定决心撤兵,燕军烧船夜遁。立冬时节的黄河出现冰凌,却没有冻住。慕容宝以为魏军没有办法渡过黄河追击,撤退途中连侦骑也没有派出。

燕军的船只在撤退的时候全部烧掉,拓跋珪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的火焰心急如焚。他知道,虽然黄河以北、以东地区有拓跋仪、拓跋虔、拓跋遵三支总兵力十七万的军队,但如果没有他的亲临指挥,任何一方均不可能对燕军发动攻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短短八天的时间,十一月初三,天象大变,暴风骤至,黄河冰封,上天站到北魏一边。性格果敢的拓跋珪绝不会放弃每一次制胜的机会,断然下令追击,亲自挑选两万精锐骑兵踏冰渡河。

大灾难之前多有征兆。燕军退至参合陂,大风突起,黑气如堤,自军后来,临覆燕军之上。沙门支昙猛告诫慕容宝说:“风云突变是魏兵将到的征兆,应该派兵断后。”从术士靳安和支昙猛和尚参与军事决策来看,汉化的燕国仍旧保持着原始迷信的风俗。当然,任何时代都有人相信巫术。术士拥有平常人所不具备的自然知识,掌握着一些自然规律,所以,他们的预言往往会成为现实。轻信术士的话便是迷信,但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对术士的话进行分析来研判时局有时会取得出乎意料的效果。

慕容宝嘴角挂着轻蔑,笑而不答,根本不相信支昙猛的话。魏军无船,过不得黄河,再说大军走了十多天路程,魏军哪里能够追上?支昙猛和尚坚信预感准确,再三劝阻。此时,赵王慕容麟发火了,怒道:“以殿下神武,师徒之盛,足以横行沙漠,索虏(对拓跋鲜卑的蔑称,因为拓跋部留辫发)何敢远来!你支昙猛妄言惊众,当斩!”

慕容麟,我们知道他是慕容垂姬妾所生的儿子,生性狡诈残忍,曾经出卖过老爹,慕容垂不忍心杀他,以教导不严的罪名将他母亲杀死。慕容垂河阳起兵反秦,智杀苻飞龙和他的氐族骑兵便是慕容麟的杰作。其后,在平定河北的战役中屡立战功,又多次进入草原,与拓跋珪合作消灭匈奴独孤部、贺兰部。刘显、贺讷兄弟都是慕容麟打败的。

对于拓跋珪的军事才能,草原上多变的气候,魏国速度如风的轻骑兵,不能说了如指掌,也该有一定认识。慕容麟是第一个看穿拓跋珪野心的人,曾向慕容垂建议将拓跋珪召入中山监禁。就是这样一个虑事深远、奸诈无比的将才,此时此刻竟然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不能不令人心生怀疑。小段后说慕容麟“奸诈负气,有轻太子之心”。从他嘴里说出“殿下神武”的话完全是假意,以他对拓跋珪的了解,竟然如此武断“索虏何敢远来”,明摆着又是一句假话。

一直轻视慕容宝不懂军事的慕容麟,为什么对着根本不了解情况的慕容宝拍马屁,大肆吹嘘太子殿下英勇神武,燕军如何强大,索虏怎么敢来送死,等等。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从慕舆嵩兵变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针对慕容宝的军事政变可以看出,慕容麟处心积虑想做皇帝。现在老皇帝生死未卜,一旦大军安全回到中山,慕容宝会顺利登上帝位,这是慕容麟所不愿看到的。如果伐燕大军失败,慕容宝在燕国声望大跌,到时候慕容麟就会有机会。我们不难看出,慕容麟内心深处希望魏军实施追击,使伐燕军事行动以失败告终,慕容宝吃败仗丢面子,他好有机会登上皇帝的宝座。

支昙猛晓不晓得慕容麟的心思,我们无从知道。面对危机,和尚哭泣地举出淝水战争的例子劝阻说:“苻坚以百万之师,败于淮南,正是由于恃众轻敌,不信天道的缘故!”好在老成持重的慕容德劝慕容宝听从支昙猛的话,慕容宝于是派遣慕容麟率三万骑兵断后以备非常。这又是一道令人费解的命令,慕容麟明明不相信魏军会来,慕容宝派他去岂非糊涂。为什么不派原本负责后继部队的慕容德,慕容农也可以啊?慕容宝虽寡断但不糊涂,有自己的算盘,怕万一老皇帝真的晏驾,慕容麟早回中山再生变故,不如让他晚点进城。

慕容麟断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史书称“慕容麟以支昙猛为妄,纵骑游猎,不肯设备”。别说一个有掩护任务的断后部队,就是大部队在撤退的时候也会有侦察兵观察敌情。偏偏没有一个燕军侦察兵,太奇怪了,显然是慕容麟捣鬼故意不设侦骑。

后燕军像观光客般边玩边走,追赶的魏军骑兵日夜兼行,沿途会合各支魏军。初九黄昏,追至参合陂西。哨探来报,燕军在陂东蟠羊山南面的河流旁安营。拓跋珪举目望去,暮色茫茫之下,峰峦起伏,群山绵延。西面是宁静的参合陂湖水,白茫茫的湖面泛着一片轻烟似的薄雾,对面的蟠羊山只能隐隐约约辨出灰色的山影。拓跋珪对于参合陂并不陌生,生于此地,长于此地,儿时常在湖边玩耍。每一处山石,每一处草木他都依稀记得。

拓跋珪长嘘一口气,连夜部署诸将,掩覆燕军。士卒人衔枚,马束口潜伏前进,悄无声息地向山腰爬去。进入睡梦中的十万燕军根本不知道死神正一步一步从漆黑的夜色中向他们走来。

晓雾蒙蒙,残月失去光泽,吊在天边,天际露出蛋白,天边的云彩像是浸了血,由淡淡的红色逐渐变得鲜红。拓跋珪率领魏军登上蟠羊山山头。山脚下的参合陂湖面结了一层薄冰,死一样沉寂,枯萎的衰草蒙着由晶莹的露珠凝结而成的一层白霜。燕军的帐篷一座挨着一座,波浪般起伏,营寨里静悄悄的,残余的火堆冒着淡淡的烟。拓跋珪脸上掠过得意的笑,眸子变得更加明亮,就像一头狼发现它的猎物已经无路可逃,马上要成为美食一样。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千营帐一片血红。

慕容宝伸个懒腰,从行军床上爬起,打着哈欠步出大帐。燕军士兵们刚刚起床,嘈杂着,喧哗着。天边的朝霞刺得慕容宝眯起睡意蒙眬的眼睛,把头转向西面的山峦。突然,他的心倏地一紧,抬手用力搓搓眼睛,眼睛越睁越大,像是看到魔鬼一般。西面的山头影影绰绰满是拓跋鲜卑的骑兵,扭头向北,北面的蟠羊山上也是数不清的魏骑。怔了片刻,慕容宝声嘶力竭地吼道:“索虏!索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