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步步相逼(第6/7页)
这话说得也是。当初无论罗佩金还是戴戡,若有一个这么关照他刘存厚,最后也就不至于弄到要撕破脸大打出手的地步了。
可是价码这东西其实每天都在变,今天跟明天是完全不一样的。假如刘存厚肯设身处地想一想,现在如果再让他当个省长或者会办什么的,他会愿意吗?放在熊克武身上,是一个道理。
除了熊克武,其他人也不满。紧跟在熊克武后面的,是刘湘,刘存厚将他提升为“重庆护军使”。刘湘则认为,以他在“驱滇”中所取得的军功,完全是省长的料,到头来竟然还是个“使”,有什么意思。
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没轮上提干的。刘存厚兴冲冲地封官授勋,以为是在种一盆盆养眼的鲜花,没料到点燃的是一盆盆越燃越旺的火苗。
还是得比膀子熊克武带头发出反对通电。继他之后,由刘湘领衔,川军将领发出联名通电,对刘存厚表示反对。在这封通电中,但懋辛这样的熊氏嫡系自然是一个不少,全部榜上有名,让刘存厚感到特别吃惊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他的部将,这等于是在搞窝里反了。
在通电中,熊克武再次祭出他的“川省自治”法宝。为了带头实践,同时表明不贪慕官位,他索性把头上的“四川督军”帽子给摘掉了,方式是辞职,当然是自己辞职,自己批准,因为广州军政府早就不存在了。
川军将领群起响应,都嚷嚷着要搞“川省自治”,并限刘存厚于五天内作出答复。
可怜的刘存厚在这些将军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督军的威风,众人对他皆嗤之以鼻:当个屁大的官,就当自己是孙悟空了,你就是一弼马温!
刘存厚蔫了,先前的美好感觉荡然无存。“川省自治”这四个字犹如太上老君的金刚琢,刘存厚被这劳什子砸得头晕目眩,脑子里就没整个的画面,全是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过有一点他至少是拎得清的,那就是他的靠山是北方政府,只有依靠北方政府,他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才能控制全川。假如脱离北方,在实力如此薄弱的情况下,必将陷于孤亡境地,乃至于被立马灭掉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真是一头冷汗。这些川军将领原来既没当他是孙悟空,也没当他是弼马温,就当他是一老鼠,张着个笼子,正等他钻呢。
能钻吗,当然不能,可是不钻的话,打你就没商量了。
刘存厚无奈之下,只得施出拖延战术,即一面说“川省自治”没有错,但是另一方面又说,川省刚刚“驱滇”,还有一大堆善后工作需处理,必须等处理完才能实施。
熊克武名为下野退居幕后,其实正是这场戏的总导演,他一直握着大棒盯着呢。想耍花招?做梦吧你。
熊克武直截了当地给刘存厚发去电报:“川局安危,在兄一言决之。”
不过一句话的事,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干嘛。
这是最后的通牒。刘存厚急了,他也顾不得北方政府的感受,慌不迭地就成立了“四川省自治筹备处”,并拉来名流做处长,表示自治已经开始。
管你开始不开始,就跟护法时候一样,熊克武手里那根大棒是注定要砸下去的,这跟刘存厚是不是肯进笼子没丁点关系。
1921年2月18日,“下野”的熊克武与但懋辛、刘湘等联名发出通电,给刘存厚罗列了十宗罪,其中之一赫然就是“阻挠川省自治”,全不顾人家那里自治已经开张了。
此时川军正好分成三大集团,但这三大集团并非可以鼎足而立,其中第一军由但懋辛负责,实际由熊克武遥控指挥,第二军是刘湘所部,这两支军队皆实力雄厚,兵强马壮。第三军原属刘存厚,可是刘存厚一个不留神,第三军竟然临时“变节”了。
熊克武和刘湘会拉人,刘存厚也会拉人,他想拉刘湘的人。自然大家都是封官许愿那一套。不料刘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了个提前识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被刘存厚暗中收买的对象给扣留了起来。
仗还没怎么打,胜负已各有归属。三个军合起来打一个刘存厚,这刘存厚纵有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而实际上他还是个残疾人:回川后,虽然也招抚收编了一批人马,但多为草头班子,拿的枪还是土造毛瑟,根本打不了硬仗,第三军反戈相向后,基本就没什么反击能力了。
1921年3月22日,刘存厚自动下野,离开了成都。
还是得比膀子,膀子一比完,就什么都出来了。熊克武膀子粗,他的下野就是假的,刘存厚膀子细,他的下野则如假包换。
要去的地方,还是陕南,半年前怎么离开的,半年后又怎么回来了。对这条逃亡奔命之路,刘某早已是驾轻就熟。回去后,陕西人照例还会骂,还会唾弃,可是都厚着脸皮忍忍吧,因为实在无家可归了,川人遂送刘存厚一个诨号:“刘厚脸”。
把刘存厚赶走,熊克武松了口气,下面得轮到他唱戏了。
在把北方政府发放的乌纱帽弃之一旁以及“驱刘”之后,跟北方政府之间也就彻底弄掰了,新的南方政府又没成立,所以仍然必须将不南不北的“川省自治”进行到底。
一个省自治,太孤单,也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如果能找个邻省一起搞,别的不说,起码可以用来壮胆,这就叫“联省自治”。
邻省里面,滇黔是世仇,暂时没办法考虑。湖北督军王占元出自北洋,理所当然不肯脱离北方政府,熊克武游说半天也没效果,于是转向湖南督军赵恒惕。
赵恒惕是老同盟会员,参加过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与熊克武是党内同志,同时他也有自治的想法。
两人可谓一拍即合。
四川、湖南要联省自治,独有湖北不肯,熊赵二人自然对湖督王占元十分不满。正好湖北人也不喜欢这位王督军,他们成立了自治军,并派代表到湖南求援,要借邻省之兵里应外合,将王占元驱逐出去。
作为川人,熊克武要抵制滇黔“侵川”,但作为一个耐不住寂寞的武人,他心里也未尝就没有让川军向外发展的念头,这不正是好机会吗?
早就看姓王的不顺眼,如今还有人上门来请,那就别客气,咱们合起来打他丫的!1921年8月,熊赵计议已定,川湘合力打响“援鄂之战”。按计划,双方各出五个混成旅,但是由于长江水涨,影响了交通通讯,熊克武从湖南发出的密电,迟了五六天才到达重庆,加之出现了一些其他因素,致使川军出兵晚于湘军,这为北方强人创造了机会。
这位强人就是吴佩孚,现在的北方政府实际由他做主。
在吴佩孚行动之前,湘军已经动手,其先头部队距离武昌仅百余里。王占元惊慌失措,赶紧学着刘存厚,发出通电,称要“顺应自治潮流”,然后就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