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陷落(第8/16页)

 

如果这5万军队与江西10万红军合股,第五次“围剿”计划将破产不说,闽赣结为一体后凭借中共与共产国际联系,加上十九路军掌握控制的福建出海诸口,外来援助直接进入,后果不堪设想。

 

蒋介石深知出海口与外援的关系。当初若不是靠广州出海口源源不断得到苏联军火的接济,黄埔建军、北伐准备皆无从谈起。

 

他必须转过头来,首先收拾蔡廷锴。

 

谈“闽变”,必须谈蔡廷锴。

 

人类最大的恐惧也许就是面对死亡。所以尽管帷幄中决胜千里与沙场上冲锋陷阵皆可谓军人之勇,但再没有比“敢死队”这个词,将军人之勇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所以无人不知工农红军中那个多次出任敢死队长的许世友。

 

国民革命军中,也有一个多次出任敢死队长的蔡廷锴。

 

1922年5月,孙中山在韶关督师北伐,分兵三路进入江西。攻赣州城十日不克,北伐军伤亡很大。粤军第一师挑出身材高大、作战勇猛的四团三营十一连上尉连长蔡廷锴担任敢死队长。蔡率领敢死队员一百余人,凌晨4时向守军方本仁部防守薄弱处发起冲击,7时将敌阵冲破。

 

后继部队迅速跟进,古有“铁城”之称的赣州遂被北伐军占领。

 

1923年5月,粤军第一师与友军合攻肇庆。守敌沈鸿英部坚守顽强,血战五六天,仍攻城不破。蔡廷锴再被挑出担任敢死队长。次日凌晨,地雷队将东城城墙炸开一个缺口,蔡立即身先士卒,带领敢死队向缺口猛扑,与敌展开肉搏战。后继部队在敢死队引导下涌入城池,全歼守敌,克复肇庆城。

 

蔡廷锴从军多年,除本人多次担任敢死队长外,所部在行军作战中,也多为先锋。他官至团长师长在战斗中还亲率预备队冲锋,是粤军中著名的猛将。

 

谁能想到这位猛将13岁学的是耕田,14岁学的是缝衣,15岁学的是兽医。他在家乡最早的名声不是打仗,而是医牛。凡经他医治的病牛,十有九愈。

 

不是那个时代,广东罗定县龙岩乡不过多了一个贫苦兽医而已。蔡廷锴耳边响彻的就是牲口的嗥叫,不会是弹雨呼啸了。

 

那是一个到处都有激情像干柴一样燃烧的时代。每一次轰轰烈烈的大革命都是一次对历史的颠倒,也是一次对人们原本位置的颠倒。这种现象尤其多见:出身富家的加入了共产党,为穷人争天下;出身贫苦者却加入国民党,为富人保江山。

 

蔡廷锴就属于后者。

 

1927年8月1日,他被迫参加八一南昌起义。虽然担任了南下部队左翼总指挥,但他是不情愿的。部队至进贤县,他便乘混乱之机清理掉队伍里的共产党员,脱离了起义军。

 

蔡廷锴的突然叛离,使起义队伍的南下计划受到严重挫折。

 

出身贫苦的蔡廷锴在和贫苦人组成的工农红军作战中,极其顽强。

 

第三次“围剿”中,蒋介石因粤变实行总退却。转入追歼的红军选定蒋鼎文的第九师和蔡廷锴的六十师、六十一师作为打击目标。

 

蒋鼎文师为蒋军嫡系,红军未集中主力便歼他一个旅,俘两千人枪;朱德、毛泽东指挥红军主力彭德怀之三军团、林彪之红四军及方面军直属红三十五军打非嫡系的蔡廷锴,未料到竟打成了一场持续数日的血战。

 

战场在距离兴国40里的高兴圩。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再到黑夜,红军反复发起冲击,双方数十次用刺刀拼刺。

 

放牛娃出身的红军三军团总指挥彭德怀驱策战马,挥舞战刀,身先士卒率队奋身冲击;

 

医牛出身的蒋军一军团代总指挥蔡廷锴手持双枪,声嘶力竭,亲率指挥部人员压在第一线督战。

 

红军乘连战连胜之威,蔡军倚从未败北之势,双方都拼了老命。

 

激战中蔡军几番全线动摇。其六十师师长沈光汉擅自向兴国方向逃去十余里,军团部人员和蔡的随员都有人逃跑;无线电不再发出战斗命令,而是拼命向周围部队紧急呼救。蔡廷锴几番想拔枪自杀,但一转念“横竖一死,未到红军俘我之时,先死殊不值”,又纠集残兵拼杀下去。

 

高兴圩血战,成为红军第三次反“围剿”中持续时间最长、战况最烈的一次战斗。特别在徒涉高兴圩以西河流时,红军伤亡重大。红三军团四师师长邹平、红四军十一师师长曾士峨均不幸阵亡。

 

毛泽东1956年在八大二次会议讲话坦承指挥过四次败仗,第一个就在高兴圩。

 

国民党政府战史汇编在《关于第三次赣南“围剿”之经过情形》的作战总结中,更称高兴圩战役“实为剿匪以来最胜利最激烈之血战”。

 

朱德、毛泽东指挥红军主动退出战斗。蔡军也因伤亡过大,未加追击。

 

红军低估了蔡军的战斗力,低估了蔡廷锴的作战意志与决心。

 

红军领导人不知道,与蒋介石不同的是,蔡廷锴在日本人面前照样很硬。

 

高兴圩血战后一周,“九一八”事变爆发。蔡廷锴在赣州率部誓师,要求抗日,反对内战。率十九路军驻防上海后,日本海军陆战队大量增兵。1932年1月22日,日本领事村井提出要十九路军后撤30公里,蔡坚决不允。1月24日,军政部长何应钦来沪与蔡面谈。

 

何说,现在国力未充,敌方提出要我后撤,政府本应拒绝,但为保存国力起见,只有不得已忍辱负重。十九路军可后撤,政府拟以外交途径解决。

 

蔡说,驻地是我国领土,撤退殊无理由;政府要撤,请不限于敌方要求,调我全军离开京沪路,我当绝对服从。

 

何应钦碰了钉子,张静江便出马,约蔡廷锴在杜月笙家面谈。张说,十九路军素来军纪严明,革命战争有功,望体念中央意旨,避免与日军冲突。上海华洋杂处,繁华之区,战端一开,损失极大。倘能撤退,我可报告蒋总司令。

 

蔡廷锴一听这话,脖子一挺说,上海是中国领土,十九路军是中国军队,有权驻兵上海,与日帝毫无关系。万一日军胆敢来犯,我军守土有责。张先生也是中国人,请接纳此意,向蒋总司令报告。

 

有蒋介石老师之称的张静江,平素在国民党圈子内颇具权威,却在这个敢死队出身的蔡廷锴面前闹了个大红脸。

 

“九一八”事变留给中国人的是屈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词曲悲切,事实却更悲切:19万东北军面对19000关东军,不战而退。丢了东三省,张学良向全国老百姓交代的,仅凭手中一纸蒋介石的不抵抗电报。

 

“一·二八”事变却让日本人看到了抗争。日本人面前不再是张学良,是敢死的蔡廷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