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突破(第5/10页)

 

出任红军主力军团长的林彪,再也不是当初只指挥一个排、一个连的林彪。

 

李汉魂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得只知道一往无前的李汉魂。

 

延寿之役第二天,从延寿向九峰挺进途中,因浓雾细雨,加上双方联络不畅,独三师与叶肇的第二师发生误会,冲突持续两个小时,双方伤亡不小。李汉魂正在搞延寿之役的战报,便顺手把这次误会中的伤亡数字也加上,将延寿之役弄成了一个规模相当的战斗。

 

延寿之役既可使陈济棠从连失两道防线的责任中脱身,也可使他和红军的协议及对粤局的安排泡汤。陈济棠立刻拟定两封电报。一封致蒋委员长呈报粤军战绩:“获枪六千,收复城口”;另一封则是敲打李汉魂等人:

 

伯豪兄:

 

关于金樽坳战报,备悉。我军以“保境安民”为主。

 

陈伯南穗总参××

 

收到电报的李汉魂绝对不是傻瓜。

 

陈济棠对李汉魂微妙不言的指责,尽在“保境安民”四字之中。

 

延寿之役发现了红军一、三、五、九军团的番号,蒋介石认为是弄清红军情况最有意义的一仗。在此役之前,蒋军空军负责侦察红军动向,却总是摸不到真实具体的情况。延寿之役使蒋最终判断红军的突围不是战术行动,而是战略转移。

 

蒋介石对粤军的延寿之役后来一再嘉勉。李汉魂也因此见重于蒋。

 

但自此之后,李汉魂师虽然奉命沿着红军西进的道路尾随追击,却再没有和红军发生过战斗。

 

后来非陈济棠嫡系的余汉谋、李汉魂等人先后拥蒋反陈,但在蒋面前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还是知道的,他们都没有向蒋泄露陈济棠给红军让路的秘密。不是因为忠于诺言,因为自身也参与其间。

 

至于直接参与陈济棠与红军协议的人,从神秘的“李君”,到杨幼敏、黄质文、黄任寰等人,更是多少年来一直守口如瓶,至死也没有一人将此事见诸文字。

 

谜底直到1982年才解开。该年10月,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委何长工发表回忆录《难忘的岁月》,其“粤赣风云”一章中,这位当年的粤赣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披露出长征前夕他亲自参与其中的这段鲜为人知的内幕。

 

毕竟时过境迁,那些把何长工老人的回忆当做重复陈年故事的人们,一定在看到这一章以前就合上了书本。隐蔽了48年的秘密仍旧躺在《难忘的岁月》之中,维持着岁月的尘封。

 

又过了将近4年,1986年9月13日,香港《大公报》根据何长工的回忆录,发表滕文著《陈济棠让路记》,才使陈济棠与共产党人半个世纪前的秘密真相大白。海外人士方才领悟,邓小平夸赞陈济棠的建树,除了珠海桥、西村水泥厂、中山纪念堂、市政府大楼、中山图书馆、中山大学这些有形物之外,还有这个异常重要的贡献。

 

三、狭路相逢

 

中国现代史上,屠杀共产党人最为凶狠的,一是蒋介石,另一便是何键。

 

大革命时期,两湖的工农运动在其部下许克祥、夏斗寅的屠刀下,备受摧残。工农苏维埃割据兴起后,对苏区的进剿、会剿、“围剿”,回回少不了何键。他颁布“十大杀令”,对苏区人民实行血腥屠杀,反复扫荡。

 

都把他当做罪大恶极的刽子手去恨了,没想到这个新军阀竟也是打游击出身。

 

1916年,29岁的何键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第三期步科,分配到湖南陆军第一师。师长赵恒惕嫌他岁数过大,不想接受,后见其体格魁梧,才勉强任命为少尉排长。

 

何键与蒋介石同岁,皆生于1887年。这年29岁的蒋已做到中华革命军东北军参谋长了,29岁的何键才刚刚出任排长。

 

如果没有军阀混战,其军旅之途绝非光明。

 

1918年3月,北洋军阀张敬尧进攻湖南,湘桂联军战败。何键在战斗中连枪都丢了,逃到长沙后,赵恒惕给他一纸手令,叫他去湘东收集溃兵散枪。

 

他创造性地发挥了赵恒惕的本意。他回到家乡醴陵之后,打起“保境安民”旗号,联络同乡、保定军校同学刘建绪等人,组织起游击队来了。

 

他看准了时机。对张敬尧在湖南的暴行,当地人民恨之入骨。当时上海《民国日报》报道说:“醴陵全城万家,烧毁殆尽,延及四乡,经旬始熄;株州一镇,商户数百家,同遭浩劫;攸县黄土岭一役,被奸而死者,至女尸满山,杀人之多,动以数万”;“人民流离转徙,死不能葬,生不能归”。何键未到前,当地一些青壮年已聚集起来,以梭镖、鸟铳、锄头、竹竿等为武器之行自卫。听说何键组织游击队保卫家乡,便纷纷投效。何键这支山地游击队发展很快,依托醴陵西南险要山地,还多次挫败了张敬尧的进剿。

 

队伍的迅速扩大,引起退驻衡阳的湘军总部重视。1918年5月31日,湘军总司令程潜任命何键为“浏醴游击队司令部”司令兼第一支队队长。

 

何键做起了20世纪湖南游击武装的开山鼻祖。

 

这位游击司令游击了不到两年便被收编,从此在唐生智部下飞黄腾达。

 

醴陵以东,即著名的罗霄山脉。后来离当年何键游击区不远的罗霄山脉中段,另一支游击武装迅猛发展起来,震动了整个中国。它的领导人是毛泽东。

 

当年何键被张敬尧“围剿”,后来何键则加入了对毛泽东的“围剿”。

 

对何键来说,也许终生最为艰难的任务,就是对红军的“围剿”。

 

现在他带领湘军布防于湘南良田、宜章间的第三道防线,阻止朱毛红军西进。

 

湖南有过长沙失守的例子。这在全国各个省会之中,是唯一的一例。得知中央红军向西南方向突围,湖南统治阶层上上下下极为紧张,皆认为数十万蒋军都不能将红军剿灭,现在让湘军完成正面防堵,风险太大。此时不光是何键,连蒋介石也最担心中央红军在湖南重建根据地,与贺龙、萧克部会合。正因考虑到这一招,结果湘军主力集结得过于靠北,在粤汉线南段兵力配置较弱,反而违背了蒋介石的初衷。

 

由于前述原因,红军通过前两道封锁线很快,致使何键部因时间局促,散于衡阳以南的粤汉铁路、湘桂公路线上各要点的兵力,来不及向湘粤边境靠拢。

 

何键转而期望陈济棠予以积极配合,设法弥补。

 

在这种问题上,国民党内部从来是一个靠一个,一个推一个的。

 

虽然粤军云集粤北边境,但陈济棠不向北面的何键伸出接力棒。周恩来亲自布置红一军团一师抢占郴州以南、坪石以北湘粤两军的接合部白石渡。距白石渡仅数十里的坪石即有粤军重兵驻守,但陈济棠不为所动,不向北面延伸入湘协防。随后红军攻占郴州以南的良田及粤汉线西侧的宜章;尤其是宜章县城,仅有些地方保安队在驻守,这确是湘军防线上的严重漏洞。